医心方(18)
以后日子的则记着脉象变化,甚至他的饮食好恶,日夜起居,每一张方子都加着朱笔的句读。那笔画细密清晰,毫无省简,圈点都是首尾圆合,就是刚启蒙的孩童看了,也断然不会错认、错读的。
陆元朗细细阅来,见每一张都有“夏枯草”三字。
第二日陆元朗早早起来,迎着初春的寒意和漫天彤云去寻许初,到了房门口却见瑞达正在洒扫房间。
“许先生呢?”
瑞达赶紧低头回禀:“回庄主,许先生在……在茶房。”
“谁跟着呢?”
“回庄主,灵霜跟着呢。”
沉吟片刻,陆元朗道:“我知道了。不用告诉别人我来过。”
陆元朗十分诧异,茶房这种烟熏火燎的地方只有伙夫和粗使的老嬷在干活,其他人就是传菜传茶也是拿了就走,不愿多待一刻的。他一个客人,到茶房去做什么?也没人拦着,看来是去惯了的,自己卧病这段时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这傅伯也是糊涂了,竟不知道?
一转脚,陆元朗干脆也往茶房去,跟着他的瑞通十分机灵,一路叫人噤声。
到了茶房门口,就听到里面灵霜的声音。
“许先生,这药的火候、时间差上一点点真的有影响吗?”
“有。再小的差异日积月累也会有影响。”语含笑意。
“我见许先生今日看的火,比前些天要快了些,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陆元朗止住步子,微侧了身,透着本就有些残破的窗纸向里望去:两个老嬷带着一个小丫头在煮茶,灵霜坐在一条长凳上,许初面前有一个药铞子,柴火噼啪,水声咕嘟。
许初打开盖子,倾身向前,拂了拂腾起的水雾,眼睛微微眯起。看清了其中的情况,便又盖上,拿起蒲扇把火扇得更旺了一些。娴熟自如,一丝不苟。
“补中药原本应该慢火,我这是根据药材的成色添减的火候。”
“叶还是那个叶,根还是那块根,怎么就有成色之说,有那么大的影响吗?”
陆元朗知道灵霜聪慧,爱听爱问,没想到许初竟也有耐心教给她。
“这药啊,就是所产的地方不同,成色就不一样了。春去冬来,节候变化,万物感气,甚至药材的寒温也会大变的。更有采摘得不是时节,或者制作不精的,那药用差得就更多了。”
灵霜点点头,水灵灵的眼睛中充满敬佩。“许先生真是太厉害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这番道理。”
“不知道也好,”许初无奈笑道,“不然就算差异再小,只要知道了,总要尽力的。”
许初拆开一个纸包,给灵霜看:“此时就可以下这两味后煎的药了。”
盖子打开,药味随着凛冽的春风扑向陆元朗。他心中一动,转身回房。
第11章 再埋点土
“遂之,我近来每用了药就觉得昏殆麻木,胸口烦闷,过了二三刻又复原如初,可正常么?”
许初立刻放下笔走过来。“不应该啊?每次都是如此吗?”
“每次都是如此,有五六天了。”
“难道是虞美人?”许初想了想,“是药三分毒,这一味的毒尤其大,只是用量这么少,不该有这种反应才对。既然如此,我便将它换了吧。”
吃过晚饭,许初正在花园中散步,突然有小厮来叫他,说是庄主请,许初见他有些慌张,忙问是什么事,他却不肯说。许初心中犹疑,明明饭前才去问了脉的,难道有什么急事?还是减了那味虞美人仍然觉得不适?许初跟着小厮快步走去,却被引到了客厅。
刚刚迈步进去,许初立刻感到了气氛的诡异。陆元朗坐在主位,左手放在膝上,右手抓着桌沿,面色很差;下首左侧坐了一名老者,身材精瘦,微微驼背。
一见他进来,这老者就盯着他看,抱拳道:“许先生,久违了。”
陆元朗低着头,并没有介绍的意思,那人续道:“在下刘述,想必许先生还记得。”
许初还礼,陆元朗说了声“请坐”,语气疏离。
只是两个字而已,许初暗示自己多心了。
看着许初在自己对面坐下,刘述缓缓道:“许先生少年英才,令人钦佩。然而你我同为行医之人,需知医者当存仁心,技艺倒在其次。”
恳切的语气,却分明透着来者不善的意味。许初敛容道:“刘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许先生既为元朗贤侄诊病,自当对症开方,慢慢调理,岂能乱用虎狼之药?”
许初疑道:“不知我用了什么虎狼药?”
刘述微偏了头,道:“请问许先生,是否用了夏枯草?”
“是。”许初大方承认。
“这就是了,”刘述轻笑两声,“这夏枯草一时虽有奇效,却是虚此实彼之法,长久下来,只会让身子日渐羸弱,可不是虎狼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