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雁行点点头,“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这也是难免的,关键是她要吃住教训,也就不算坏事。”
自从进了师家好味后,郭苗一直勤勤恳恳,对待下头的小姑娘们也尽心尽力,已经算难得。
江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本打算让人给你送衣裳的时候顺便捎信儿过去的。”
师雁行笑道:“不算什么大事,你看着办就成。”
以后摊子更大,只怕大事小情更多,若事无巨细都由她做主,那还不累死?
人得学会适当放权。
见鱼阵睡熟,江茴才小声说了另一件事。
“对了,郑家那边……”
“啥?结亲?!”师雁行都怀疑自己听错了,可细细一想,却也在情理之中。
这年月多得是盲婚哑嫁,若有青梅竹马的定亲已算意外之喜。
三个孩子自小相识,又一起上学,朝夕相伴,如今师家好味的买卖越发红火,两边也算门当户对,郑如意夫妇动这个念头是很顺理成章的事。
江茴叹了口气,“他们倒没有坏心,且偶尔有寿来这边玩耍,我瞧着那小子也确实爱缠着鱼阵玩,可……”
“可到底还太小了,若就此草草定了终身,你觉得对不住鱼阵,是不是?”
师雁行很明白她的心思。
便如江茴本人,若当年早早顺从父母嫁了出去,这辈子就毁了,哪里来的那般刻骨铭心的爱情?
“大官人和郑平安知道吗?他们什么意思?”
师雁行问道。
江茴道:“大官人应该还不知情,但小官人心思细腻,倒像是瞧出什么来似的,前段时间只玩笑似的逼着有寿念书,不叫他往这边来。”
到底是郑平安。
师雁行又敬又叹。
大哥起了这个意思,偏没过明路,当弟弟的自然不好明着劝说。
可他太了解师雁行,知道她不会喜欢这一套,便拘束侄儿……
师雁行沉吟片刻道:“你们先不用管,只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几个孩子以前怎么样,以后也怎么样。回头我找个时间约郑如意夫妇出来,正式说说这事儿。”
青梅竹马朝夕相处,产生感情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但问题的关键在于孩子太小了!
这个年纪的小崽儿知道个屁的感情。
就算有感情,谁又能说得清是亲情还是友情?
等来日孩子们都大了,懂事了,成年了,到那个时候若果然两情相悦,只要人品过得去,师雁行自然不会反对。
但现在还不行。
退一万步说,就算孩子早熟,再过几年产生了懵懂的情愫,师雁行也不赞成这么早定下来。
娃娃亲什么的,善终的概率低得吓人。
甚至对柴擒虎的感情,师雁行尚且持观望态度,更何况两个屁孩儿?
简直是无稽之谈。
少年人的感情确实纯粹,很宝贵,但并不值得赌上一生。
他们的世界太过单纯,也太过单一,根本不没有经历过世事繁华的冲击。
多少年轻的伴侣曾海誓山盟,承诺生死相随,可真的走出去见了世面之后,又有几人能坚守本心?
人都是会变的。
幼年时的契约便如镜花水月,不值得信任。
第137章 【捉虫】书信
腊月初, 师雁行亲自回五公县给苏北海等人送年礼,又顺道去了郑家,说起要与与郑家兄弟和两个妯娌请客。
数月来郑义都在沥州掌控大局,慢慢推动新增设的成衣买卖, 自然脱不开身, 五公县里的活儿基本交给了长子郑如意, 他就是郑氏布庄实际上在五公县内的代言人。
而在这期间,郑平安也帮师家好味解决了一些大小麻烦, 于公于私, 师雁行宴请他们都是情理之中的事。
另外郑母年事渐高,平时已经不大管家, 只放权给两个儿媳妇儿, 乐得自己含饴弄孙。
日常两位婶婶没少与江茴往来说笑, 柳芬更时常去家里与她玩,便是在郑家读书上学的鱼阵也十分照料, 一应饮食起居和自家孩子没什么分别,所以一并宴请了。
宴会就摆在师家好味本店楼上的包厢内, 师雁行亲自下厨做了几个硬菜,打头的便是这一二年风头居高不下的佛跳墙, 十分郑重。
“叔叔婶婶可别嫌弃我肥水不流外人田,或是小气什么的, 非我自夸, 实在是放眼望去在这五公县之中,比我这儿更可口美味的馆子实在不多。”
师雁行笑道。
郑平安就指着她笑,“听听这利嘴, 我们什么都没说呢, 她倒先就叫起屈来。偏你多心, 都不是外人,自然是自家门店吃得舒坦,何苦便宜了旁人!若咱们日常穿衣买布,难不成不用自家的,偏外头买去?没这样的道理。”
郑如意也出声附和。
他跟师雁行的交情没有这么深,而且因为性格的关系,也做不到如弟弟那般活泼亲近,只也是个厚道人,品性方正。
柳芬坐在师雁行身边,拉着她说个不停。
“如今你不大在县里,我可寂寞得很呐!”
寂寞得好几回她都跟郑平安琢磨,是不是也生两个娃娃出来玩?
师雁行真心实意道:“我何尝不想你们?奈何生意初初起步,实在离不得人。”
郑平安将那佛跳墙里的鲍鱼夹出来放到柳芬碗里,又把她罐子里的瑶柱夹过来给自己,如此折腾一番之后,小两口才快快乐乐进食。
师雁行看着这俩人,也替他们欢喜,不自觉笑起来。
人生苦短,能遇到心性相投的伴侣实在不易。
郑如意之妻何园也看到对面的举动,难免艳羡,忍不住看向自家相公。
觉察到她的视线,郑如意微怔,下意识抬手替她夹了块糖醋排骨,“趁热吃。”
何园张了张口,到底什么都没说,只低头将那排骨吃了。
排骨酸酸甜甜,肉质细嫩多汁,确实可口。
但不是她想要的。
她不比柳芬有福气,能与小叔自小相识,她成婚前只借着上香、踏青的由头与相公匆匆见过几回,然后便嫁了。
婚后她一直孝顺公婆、敬重小叔,与相公也相敬如宾,端的是宗妇典范。
郑家都是厚道人,郑如意也没有纳妾,每每回娘家时,父母和亲朋都说何园好福气。
曾经何园也很满足。
公婆爱护,丈夫专一,儿女双全,衣食无忧,她这辈子似乎已经圆满了。
可后来小叔成婚,亲眼看了柳芬与他的相处模式后,何园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婚姻中究竟缺了什么:
松弛感。
说实话,何园经常很羡慕柳芬,也有些眼馋那对小夫妻轻松随意的日子。
就好比现在,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郑平安一定记得柳芬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而柳芬也会不加遮掩地表达喜好。
他们多快活呀。
反观自己,成婚多年,她清楚地记得郑如意的喜好,可对方却不知道她不爱吃排骨。
可这是他的错吗?
何园不怨他,因为造成如今局面的“真凶”,也有自己。
她实在太想扮好长媳宗妇这个角色,太想证明自己了。
我是宗妇,我是长媳,我是大嫂,所以我要沉稳,要克制,要少生事端,不埋怨不抱怨……
她不敢轻易暴露喜好,生怕惹人不快,哪怕明知郑家人宽和。
久而久之,连何园自己都有点记不清自己到底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了。
直到这几年地位稳固,何园才试着放松自己,也爱说笑了,可习惯是可怕的东西,竟有点不自在……
思及此处,何园忍不住又偷偷看了郑平安和柳芬一眼。
真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师雁行说起年后全家要搬去沥州城的事。
柳芬为人天真娇憨,不知道兄嫂起了别的念头,只是有些遗憾。
“这么说,你以后就不大回来了吗?”
难得有个投缘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