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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全食美(202)

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他们老田家往上数八辈子都没出一个正经读书人,对于官场的路该怎么走?什么时候走?那是一点数都没有!

“反正师父他老人家不会害我!”

师父怎么说,我就怎么办呗。

师雁行今后感慨万千,然后呢,万千感慨都化成了一句肺腑之言:

“真是师父的好大儿!”

说起来,田顷好像是他们师门四人之中最依赖裴远山和宫夫人的,之前他老人家被贬,也是田顷第一个千里迢迢跑过来陪伴。

师雁行拍拍田顷远较一般人更厚实的肩膀,“你也快启程了,我给你下一锅饺子?”

谁知田顷一听就苦了脸,抱着脑袋痛苦道:

“还吃饺子啊?!我自己都快成个饺子了!”

你们北方人怎么回事儿?咋动不动就要吃饺子?

家里来客人了,包顿肉蛋饺子。

孩子过生日了,包顿肉蛋饺子。

家里老人过寿了,长寿面之余来碗饺子。

过年了,来碗饺子……

就好像不管什么事儿,最终的结局都是一碗饺子!

师雁行一本正经谴责他,“有饺子吃还不知足!你这一看就是没饿过。”

田顷理直气壮抱住胖胖的自己,“我家几代人挣那么多钱,凭啥让我挨饿?”

师雁行:“……”

妈的,好有道理,我竟找不出反驳的话。

“唉,行吧行吧!我给你们做点驴肉火烧吧!”

天上龙肉,地下驴肉。

龙肉师雁行自然没吃过,但驴肉确实好吃,是一种语言难以形容的好吃。

驴肉可比牛肉好买多了,街上就有固定的驴肉铺子。

买来的驴肉丢到锅里去卤,师雁行先烤火烧。

都吃驴肉了,不来点驴肉火烧实在说不过去。

烤那种方的酥皮火烧,和面的时候可以适当加一点椒盐,揉得韧韧的,烤得金黄酥脆,一口下去直掉渣。

哪怕空口吃火烧壳子都香。

师雁行还特意回去拿了店里做肉夹馍的油纸包,一人一个抱着啃。

大块卤好的驴肉剁碎了,里面再加一点肉冻,趁着火烧没凉透就吃,肉冻化成一汪肉汁,喷香。

真的是香。

就是一口下去,任你有万千才华,可能当时脑海中就只剩下一个念头:香。

但是香又不同于寻常猪肉牛肉的香,更胜花果之香,更兼驴肉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合着一点淡黄色的晶莹肉冻,口感格外丰富。

来到五公县后,宫夫人着实跟着吃了不少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如今优雅闲适一位古典侍女,也跟着蹲凳子上抱着啃火烧。

但不得不说,美人就是美人,哪怕啃火烧也比旁人啃的好看。

大约是觉得自己要走了,田顷愣是啃出一种有今天没明日的气概,没一会儿工夫,面前的竹篮子就空了。

他又干了一大碗胡辣汤,心满意足。

“嗨,可惜小师弟没吃着这火烧!”

师雁行就道:“他可比你好打发多了。”

柴擒虎是厨师最喜欢的那种食客,什么都爱吃,什么都不挑,尤其爱吃面。

有时候师雁行懒得讲究,随便弄一碗扯面,去店里专点儿炸货、卤肉什么的铺在上面,柴擒虎就能稀里呼噜吃三大碗。

后来师雁行做胡辣汤,用胡椒调味,里面加了豆腐丝、黄花菜、粉条、牛肉等各色配料,熬出来东西像一锅大杂烩,配着刚炸出来的热乎乎金灿灿的油条,那小子欢喜坏了。

“说来也怪,虽然我以前没吃过这个,但总觉得味道莫名熟悉,好像就合该是我们那地方的吃食。”

师雁行当时就笑。

还真是不同的时空,相同的地域饮食文化。

胡辣汤配油果子可不就是关中一带的特色嘛。

“师父,早晚有一天您也会离开这儿吧?”

师雁行忽然提前感受到一种离愁别绪。

裴远山慢条斯理擦了擦手上的火烧壳酥皮渣子,小心地把它们拢到掌心一口吃了。

“谁知道呢?”

一旦入了官场,什么时候走,往哪儿走,都由不得自己。

师雁行又给他递了个火烧,笑道:“您老在这待着,实在委屈了。”

五公县真的太小了,连她这个做买卖的都时常觉得逼仄,更何况曾经见识过山高海阔的裴远山?

师雁行私底下也经常和宫夫人聊天,得知被贬之后,裴远山就特别喜欢写诗作词了。

“他嘴上不说,但我能看得出来。”

师雁行懂。

自古以来,文人们的创作高峰期往往出现在郁郁不得志时,比如说经典的被贬前后。

因为心中郁郁无处倾诉,只好全部浇筑在诗书中。

每当这个时候宫夫人就会微微叹息。

被贬一事到底是好是坏,她也说不大清。

裴远山的才华其实更多体现在文学创作方面,而且单纯就个性和为人处事的方式来看,或许他并不太适合做官。

但贬官所带来的内在和外在的双重否定,却又让裴远山时时品尝着失落和痛苦。

这是师雁行无能为力的。

九月十六,田顷离开五公县。

九月二十,师雁行联合王江等人开办的美食城正式在沥州落户。

苏北海是真的不错,拿了钱就办事儿。

单从这一点来说,确实比孙良才靠谱多了。

去之前,他还交给师雁行一封密信,让他们直接去找沥州的通判周斌周大人。

通判比知州低半品一级,但是同样由中央直接指派,甚至实际权力也不比知州小多少。

因通判直接对皇帝负责,在一定程度上行使监督职权,相较于知县的一手遮天,大禄朝州府乃至往上更像是双头乃至多头的相互牵制。

一听说让他们去找周斌,师雁行突然就明白了:

苏北海很可能和知州杜泉尿不到一个壶里!

这是个好消息,同样也是个坏消息。

好消息的意思是,知州衙门并非铁板一块,师雁行完全可以分而破之,对症下药。

搞不定杜泉的话,甚至可以不搞了。

坏消息就是那些大人们各立山头,各怀鬼胎,他们这些做买卖的打点起来难度加倍,务必要面面俱到。

而且一个不小心很有可能沦为他们权力之争的工具人。

但无论如何,现阶段的师雁行等人还没有挑选靠山的资格。

人家给什么,他们就得接什么。

非但要接,还要接得漂亮,接得让人满意。

师雁行找到王江,联合美食城众人又单独备了一份厚礼,然后和苏北海的那封密信一起交了上去。

苏北海收的那一成半干股肯定分了一部分给周斌,但不管分出去多少,那都算是苏北海自己的打点,师雁行等人该孝敬还得孝敬。

有那眼皮子浅的合伙人难免肉痛,“这还没正经开张呢,就先扔出去这么多银子,我就是往水里砸,也能听个响啊!”

都不用师雁行出声,王江先就拉了脸。

“爱干不干,不干滚蛋。”

别说花这点银子,若没有之前他和师雁行的面子在,你就是花十倍百倍的银子,苏大人也不会写这封信,人家通判大人更懒得搭理你!

官商之别,犹如天谴,没有门路,你想送银子都送不出去。

那人就呐呐着不说话了。

苏北海的引荐信加厚礼疗效显著,专治路子不通的绝症。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衙门里的人过来找他们。

师雁行和王江在各自提前租好的宅子里早早就醒了,收拾妥当,等待传唤,只没想到消息来得这么快。

师雁行匆匆用过早饭,套上行头就出门。

要见官,选了一套烟紫色的暗纹提花袄裙,戴了那对白珠耳坠,略点一支翠玉簪子,别的就没了,既显得郑重又不招摇。

因怕事多烦杂,她都没敢正经用汤水,只以少量骨汤送下两颗煮鸡蛋,别的就不敢多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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