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辈子呀,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能遇见个知心知意的人,不容易……”
她跟师雁行之间的关系很复杂,既是生理上的母女,又是心灵上的朋友和现实中的商业合作伙伴,几乎无话不谈。
师雁行看着镜中江茴的脸上又浮现出久违的追忆,便轻轻拍了拍对方的手。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少年人太容易心动,又不定性,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尚早。”
年少时期的心动固然珍贵,可往往来得毫无缘由。
有时可能只是刹那间的对视,又或许是无意中的某个动作,都会令人怦然心动。
但这样的心动往往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像温室里忽然绽开的一朵花,谁也不确定能经过多少场风吹雨打。
师雁行欣赏这份懵懂的感情,因为很可能是一个人一生都无法抹去的珍贵回忆。
她有心维护,却不想轻易下断论。
因为她本就是个很现实的人,不管以前还是现在。
江茴梳头的动作顿了顿,微微叹了口气。
“你说的也是。”
来日方长,且行且看吧。
但柴擒虎两天后就走了。
赶明年八月的乡试之前,他还要先回家探望父母,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走的头一天,柴擒虎照例来教师雁行射箭,不知不觉天色已晚。
素来爽快的少年难得磨蹭起来,按着那几根箭杆擦来擦去,擦个没完。
师雁行失笑,“你在抛光吗?”
都磨得锃亮了。
柴擒虎闻言动作一僵,看她的眼神竟有些委屈巴巴的。
我要走了诶!
“辛苦多日教导,我请你吃顿饺子吧!”师雁行笑道。
上车饺子下车面,吃了饺子就该出门啦。
柴擒虎便又快活起来。
“单独请我?”
独特的执着点。
行吧,师雁行点头,“单独请你。”
柴擒虎美坏了。
用的是春日晒的野荠菜,泡发后混着上好五花肉剁成馅儿,特别鲜。
在不是春天的季节吃春菜,总有种近乎时光错乱的畅快。
师雁行捏的饺子皮薄馅大,一个个肚皮圆润饱满,隔着都能看见里面碧莹莹的馅儿。
柴擒虎当场干了两大海碗,一口一口吃得特别仔细,最后还喝了一碗饺子汤溜缝儿。
非常好吃。
他觉得回来之前,可能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饺子了。
次日,师雁行和田顷等人都去城外送行,还专门折了柳枝。
柳,谐音留。
“我给你炒了点火锅底料,外面包了硝石粉包。”师雁行捧出一个小坛子来,“照现在的天气,放个五七天没问题,若是中途错过宿头,就买些菜来煮着吃。”
柴擒虎来时有两个伴当,这大半年一直住在客栈里。
都是有武艺的,不然当初柴父也不放心他这么小就自己出去。
“小师妹,我已决定要做官了。”
柴擒虎忽道。
师雁行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也好,如此不辜负你一身才学和满腔抱负。不过我以为你更喜欢做个侠客。”
或者快递员什么的。
柴擒虎无声笑了,露出一截尖尖的小虎牙,分明想说什么,却又没说。
人总要长大的。
有的事情只能是喜欢,有的事情纵然不大喜欢,也要努力试着去做。
他的坐骑憋了大半年,早已忍不住想去城外狂奔,见主人迟迟不走便躁动起来,原地喷着响鼻打转。
柴擒虎一手提着火锅底料罐子,单手控缰原地转了两圈,最后用力看了大家几眼,便双腿一夹马腹,痛痛快快打马走了。
“驾!”
后会有期!
这几日他曾偷偷问过二师兄,做买卖的人最怕什么?
田顷想也不想就说最怕官,可也最爱官。
“所以我即便不做官也至少要有个进士的出身……”
如此才好“官商勾结”,不至于为人鱼肉。
当时柴擒虎就想,可惜小师妹不能去做官。
既然如此,我就替她做官!
第125章 驴肉火烧
柴擒虎走后没多久, 田顷也要启程了。
他接受了柴擒虎的意见,调整行程,决定先去京城探望大师兄,顺便会试, 有了结果后再看往哪儿去。
师雁行偷偷问裴远山, “二师兄此去结果如何?”
裴远山直言不讳, “二甲与三甲之交。”
二甲是正经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 说白了就是“其实你没到这个水平啊, 但我觉得你都走到这儿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就算你是吧!”
多少有点儿怜悯的意思, 名不正言不顺, 日后发展会比较艰难。
师雁行就有点上辈子高考般的紧张,“那要不要让二师兄再等一届?反正他还年轻。”
科举有个现代高考没有的好处, 就是你可以根据自己的状态和情况随时调整考试进程,自己选择这一届参不参加。
哪知裴远山瞥了师雁行一眼, 淡淡道:“他无三鼎甲之才。”
意思就是再努力也就是个二甲了。
科举到了后半程,拼的就是天赋, 不是说你比别人多努力个三年五载就能跨越这道天然鸿沟。
而且科举只是进入官场的第一步,多少人就算考上了, 一辈子也是碌碌无为。
试想一下, 每三年一届会试,每届三百进士,放眼望去, 乌压压一大片人。
除了状元、榜眼、探花三鼎甲之外, 想让人记住真的很难。
要想得到朝廷重用, 首先得让陛下和朝臣们知道有你这么个人!
用裴远山的话说就是要么有冲天的才干,要么有惊世的才气,要么是过人的年轻或者令人触目难忘的容貌。
内在或者外在,总得占一样。
前两者看似有重叠,其实截然不同。
才干是说这个人可能其貌不扬,又可能文采平平,但他天生适合当官。
而当今陛下注重实干,自然喜欢提拔这样的官员。
而才气是可能你写的一手好文章,做得浑然天成绝妙诗词,注定是个流芳百世的大文豪。
如此纵横才华,想让世人不记住你都难。
当初裴远山就是未曾会试而才名远播,几位朝中大佬早就注意到他,发现这后生浑身上下都透着股不拘一格的锋利的才气,锋利得都有点邪气了。
再看小伙子长得又标志,于是……
哪怕他不太会做官,殿试的文章跑题,但因为字里行间都流淌着才情,照样被点为二甲头名。
再后来嘛,大佬们可能陆续也发现了,这位后辈确实有才,也不拘一格,但未免太剑走偏锋了些……
遭不住啊!
就又爱又恨。
至于年轻或者容貌,自然不必多说,都是一眼看到的东西。
古有“三十少进士”的话。
意思就是如果你能在而立之年皇榜登科,就可算得上年轻有为。
而田顷才干、才学,甚至是容貌都无甚过人之处。
但他年轻!
如果这届会试他顺利得中,只要能挤进二甲之流,就算成功了!
二十三岁的二甲进士,哪怕不是最年轻,也绝对是最年轻的之一!
再加上他的老师裴远山和大师兄,陛下和满朝文武必然会联想起师门三人同朝为官的美谈,想忘掉这小胖子都难。
哦,对了,人家现在也不怎么胖了,只能算丰满。
师雁行恍然大悟。
原来,看似没有安排,就是最好的安排。
“你怎的不问有度?”
裴远山忽然来了句。
“啊?”师雁行一怔,下意识答道,“他才是个秀才……”
抬眼却见裴远山眼带笑意,竟然是少见的揶揄。
师雁行莫名脸热,一甩手走了。
哎呀,真是没想到您竟然是这样的师父!
老八卦了。
我们俩也没怎么样嘛!
田顷对裴远山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