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耿砚进到院子里时,就看声称“病得人畜不分”的宁如深正躺在软榻上吹风晒太阳,阳光穿过睫毛在他眼睑落下一圈细影。
隐隐可见下方淡青色的血管,肤色如瓷器般白得透明。
“哟。”耿砚出声招呼,“瞧你这狼狈样。”
宁如深睫毛一动,睁眼看向杵在榻前的耿砚,心说这孩子也真是执着,总在羞辱他的事上格外费心。
他懒洋洋地拢着毯子,“你是怎么进来的,我不是让严管事谢客了吗?”
耿砚理所当然,“翻墙进来的呗。”
宁如深夸他,“……嗯,了不起。”
“诶。”耿砚抬抬下巴,“你府上是不是进贼了?”
“什么?”
“我看你院墙上有处缺口,格外好趴。”
宁如深一言难尽,“所以你就顺着翻进来了?”
耿砚,“对啊。”
“……”
他脑子里蓦地跳出一句话:这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宁如深晃晃脑袋,“进贼的事以后再说,你特意翻进来,该不会只是为了看眼我的尊容?”他说着抬眸看去,眼底清明洞悉,丝毫不见方才的困意。
耿砚面色收敛起来。
他想起近日父亲提到的消息。如果是宁琛,说不定能从御前听到些风声。
耿砚难得拉下面子,“三日后,可…可否同我到望鹤楼一叙?”
宁如深轻叹,“我就知道。是不是……”
耿砚微微吸气,“嗯。”
宁如深,“还是为了隐疾的事?”
“……”
不是!!!
耿砚一下被点炸了,“你他娘的还敢提!!!”
·
当晚,拾一又照例出现在了御书房。
李无廷低头翻着书简,“查清楚了?”
“是。”拾一单膝跪地,垂头禀报,“宫宴那天晚上,宁大人被劝了很多酒,同众臣交谈的时间都不长,唯一私下长谈的只有耿尚书之子,耿侍郎。”
户部尚书耿岳之子,耿砚。
这是耿岳的授意,还是……
李无廷沉眸,“谈什么了?”
拾一尴尬地停顿了一下,“呃,听说是,隐疾。”
李无廷,“……”
拾一说,“谈完之后,宁大人便独自起身去湖边醒酒。脚下虚浮,看起来的确醉得不轻。”
李无廷抵了抵眉心,“你的意思是,遇见和落水应当都是意外?”
“卑职不敢妄言。”
“罢了,接着说。”
“是,这几日宁大人一直在府中养病。六部有不少朝臣上门探望,都被拒在门外。”
李无廷指尖在桌面点了点,“一个都没见?”
“被迫见了一个。耿侍郎翻墙进去,同宁大人单独谈了约摸半炷香的时间。”
“又谈什么了。”
“还、还是隐疾。”
“………”
这次就连李无廷都没忍住,“耿尚书之子有…疾,不去看大夫,找同僚说什么?”
拾一垂首不语,内心郁结:
这他哪知道!
他虽身为锦衣卫,为圣上处理着最私密的事务——但他从没想过会私密到这种程度!还要听臣子跟臣子聊隐疾方面的事。
御书房里静了几息。
李无廷捏了捏鼻梁,很快又恢复如常,“他身子好了吗。”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拾一回道,“看着还在养病。”
“是装病,还是真没好。”
“宁大人一年四季都是病恹恹的模样,属下远远观望,也不方便探听。所以……”
帝王平静的语气从头顶传来,“是要朕教你办事吗。”
拾一登时一个激灵,磕头道,“陛下恕罪,卑职明早定向陛下禀明!”
·
入夜,亥时。
宁府中下人大多已经歇息。
拾一轻车熟路地借着暮色擦过屋檐落在了主屋的房顶上。
他轻轻掀开瓦片往下看去,却见床榻四周拉上了床幔。连榻上的人影都看不分明,更别说查探对方病究竟好没好。
拾一趴在屋顶上沉思了会儿,忽而福至心灵。
他盖上瓦片,摸了颗小石子往那窗棂上一扔:啪嗒——
嘿,睡了吗?
…
屋中,宁如深喝完太医开的药,已经开始泛困。
他掖了掖被角刚打算入睡,突然就听窗外传来一声:啪嗒。
像是碎石子打在窗棂上的声音。
宁如深一下清醒过来,掀开床幔,“谁?”
屋子里黑咕隆咚,外面一片安静。
风吹的吗?他望了望,又重新躺了回去。
隔了一炷香的时间。
宁如深意识正慢慢陷入浅眠,突然又听“啪嗒”一声打在窗棂!
他猝然惊醒,他翻身看向窗外。
脑子里蓦然浮出白日里耿砚说的那句:你府里是不是进了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