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吃力的点头,就着他的手坐起把头埋进杯子里, 因为喝得太急切呛了好几下。等他把水喝完, 唐湉往他的后背塞了靠枕,让他能舒舒服服的靠在床头, 接着又让宝钿吩咐御膳房,把一直温着的热粥端来。
因为高烧不退, 褚华陵的脑子还迷糊着根本认不清人,所有的行动都是无意识的听从安排, 过了许久, 他才看清眼前人是谁。
纵然唐湉带了厚实的面罩,褚华陵还是认了出来, 低声疲软的呢喃着:“皇叔……”
“我在。”唐湉连忙温柔的应了一句, 顺手轻轻地替小皇帝把散落在两颊的头发梳理到脑后。
因为尚在病中几日未进水米,刚刚才让唐湉养出来的脸颊肉又迅速瘪了下去, 小皇帝整张脸枯黄干瘦, 衬得那对乌溜溜的圆眼睛更大了。
他就这么安静的盯着唐湉, 眼睛都不想眨。那时烧得糊涂人不清醒,但他还记得摄政王从外头冲进来时着急唤的那句“华陵”,他很肯定自己没有听错。
摄政王从未叫过他的名字。
或者换句话,这世上没有人会叫他的名字。
父皇在时并不重视他,而母亲身份卑微没有资格抚育皇子,后来忧思成疾,没多久便死了,是以自他被生下的那天起就没见过她,他一个人在嬷嬷的看护下在皇宫里艰难求生,也算尝尽了人间冷暖。
他虽有名字,却无人唤得,只能偷偷地在无人的时候,蹲着身在地上用树枝划拉无数遍“华陵”两个字,想象着会不会有人记得他。
他渴望着被大人抱在怀里疼爱着唤他的名字,是谁都好。
此时宝钿正好进来把温好的肉粥送到唐湉手中,他接过碗放在手腕旁试了试温度,又用勺子搅拌搅拌,小心地送到小皇帝嘴边,温柔的说:“陛下,吃点东西吧。”
小皇帝听话的张嘴,眼睛仍然盯着他,嘴里被塞了一小口软糯糯的米粥,混着肉糜的香味,本该令人食欲大动,可惜他其实根本没有胃口,吃不下任何东西。但他不想让皇叔露出失望的表情,便只能努力的往肚子里咽。
唐湉边喂边说:“臣知道陛下现在不想吃,可病中的人最需要养分,多少吃些才能好得更快。”
小皇帝点了点头,忽然又脱口而出:“朕还能好吗?”
他年纪小,却并不无知,昭羽宫之前那些宫人们私下里议论的那些外头疫病死人的事不少,他多少也知道,这病一旦真的染上了多半是不能活的,所以他得病后那些宫人们才跑得那么快。
唐湉心头一紧,忙撒谎骗他:“当然能好!太医说只是风寒,不打紧的。”
“朕知道,不是什么风寒。”小皇帝摇头,重重的咳了几口。
唐湉敛了笑容,试着抬手想去摸他的头,可是一向很喜欢他触碰的褚华陵瑟缩着躲开了,小声嗫嚅着:“会、会过了病气给皇叔……”
他的胆怯源害怕让唐湉眼睛发热,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松快,安抚着说:“陛下昏睡的这几日,臣和秦侍卫不知为您更衣多少次,要过病气也早就过了。”
“陛下不用担心。”
他的话音刚落,秦曜从外头快步走来,他才刚睡下就听说陛下醒了的消息,着急的又披上衣服过来,“陛下!”
唐湉看他也来了,立刻腾出点地方来好让他俩说话,一边继续给小皇帝喂粥,可惜一碗粥还没吃完他又吐了一地,秦曜脸都吓白了,手上还发着抖,拼命地给他擦拭满身的秽物。
唐湉一边安慰他们俩,一边又让人把太医叫来,
王御医很快就到了,与以往来的那些年迈的老太医截然不同,这是个年轻人。
这次小皇帝病重,唐湉把太医院所有人都叫过来,让他们逐个查看,可那些老太医们啰里啰嗦,做事说话九转十八回,说了半天也没个准话,让他非常不满意。
最后唐湉相中了王御医,他在太医院才两年的时间,从未独当一面主过脉,可唐湉听他的见解似乎比那些老太医们更靠谱,而且做事干脆利落,回他话的时候不卑不亢思路清晰,不会因为惧怕就说些模棱两可的话糊弄他。
能把事情重要讲明白这点在职场里太重要了,唐湉于是当场把他留用,破格升了品级。
此时年轻英俊的御医在唐湉和秦曜期盼的眼神中沉着冷静的把了一会儿脉,而后起身回话:“陛下病情加重了。”
唐湉皱眉:“可他看着精神比前两日要好些。”
王御医于是给他详细的讲明了中医治病的原理,可是唐湉也不懂中医的体系,听他说了那么多的专业名词晕头转向,一个也不懂。
唐湉发愁,叹气道:“总吃不下饭怎么行,都不用等病好就先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