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时见卿(140)
这些事交由梁重安与蔡文茂、薛录拟一个新的章程出来,季汝青以天子亲使名义从旁监管。重新湖堤的工程,由工部新任官员协同六皇子萧胤双一起完成。
除此之外,蔡文茂还要接手程鹤年勾结永林卫劫官粮的案子。
他作为一个户部京官,第一次接手刑事案件,涉案人还是程阁老的亲儿子,可谓是十分棘手。
季汝青从旁提点了他几句,要他以不熟悉刑部条陈为借口,“只查不判”,将卷宗一并封存送往朝廷,要杀要放,全听上意。蔡文茂觉得有道理,于是将所有的人证物证整理好,请李正劾押往临京。
十月初七,天高气爽,程鹤年带着枷,离开虔阳府前往临京。
孟如韫去城外长亭送了他一程,程鹤年已经在牢里想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望着她苦笑,“我若是孟姑娘,今日当无颜相送。”
孟如韫摇头,“可惜,你不是我。”
“我不是你,所以猜不透你,所以活该被你算计至此,是吗?”
孟如韫望着澄碧的长天,缓缓说道:“其实我没算计你什么。要以粮换地的人是你,支使永林卫劫官粮的人也是你,如今落在你身上的罪名,没有哪个字冤枉了你。你落到此番境地,是天理王法之怒,非我之罪。”
程鹤年闻言大笑,“真是好一个天理王法,你为长公主谋嫡,又能高尚到哪里?”
无论他是套话还是斥责,孟如韫都不想同他探讨这个问题。她为程鹤年倒满酒,也为自己满上,举而饮尽,然后说道:“我今日非来炫耀,也无意规劝,只是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来为程兄饯行。愿程兄一路顺风,到了临京之后,万事顺遂。”
程鹤年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了笑,“屠苏酒。”
他与孟如韫数次在鹿云观对酌,饮的都是此酒。只可惜酒味因时变,故人随境迁。
程鹤年饮完三杯,起身摔杯离去,身上枷锁随着他的步履撞击作响。他边走边放声道:“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我为逐戴罪去,愿卿青云履九州。”
孟如韫嘴角勾了勾,眼里却没什么笑意。
孟如韫送完程鹤年回去,见陆明时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旁边小几上随意搭了一卷明黄色的东西,走近了才发现竟是一卷圣旨。
孟如韫大惊,“这哪来的圣旨?”
“哦,给我的。”陆明时仰在贵妃榻上懒洋洋地阖着眼,长腿支在地上,踩着贵妃榻晃啊晃。
“给你的……”孟如韫将圣旨拾起来,小心翼翼展开,生怕弄脏了这张明黄的缎面,“兹令十一月前归北郡……”
她眉心深拧,“不是说过完年再回去吗,怎么这么快?谁来宣的圣旨,有没有说别的?”
“宣旨的是司礼监随堂季汝青,马从德的干儿子,你指望他能说什么?”陆明时语带嘲讽。
“马从德?”孟如韫问道,“是十三年前朝廷派往北郡的那个监军?”
陆明时缓缓睁开眼,望向孟如韫,平静的的眼神里似有暗涌泛起。
“当年的事,你怎么知道?”
“我……听母亲说起过一些。”
“你之前不是同我说,孟夫人从不与你讲这些?”
“我……”
孟如韫正想着怎么解释,陆明时又缓缓闭上了眼,“罢了。你不想说就算了,别费劲胡扯了。”
他看上去心情很不好,下颌绷得很紧,显得整个人十分凌厉,长指一下一下地扣着膝盖,这是他心思烦乱的表现。
孟如韫将圣旨卷起收进匣子里,走到他身旁蹲下,轻声问道:“子夙哥哥因何烦心,是旧事,还是未来事?”
陆明时叹了口气,“都有。”
“旧事是因为见了季汝青,那未来事又是因为什么,圣旨里只说让你回北郡整饬军队,难道是要与戎羌打仗?”
陆明时道:“我倒不怕与戎羌打仗,我怕的是不打,年复一年这样拖着,拖到北郡马老刀锈,而戎羌骑兵一年比一年彪悍。”
“不会的,”孟如韫握住他的手,“有子夙哥哥在,北郡不会输的。”
陆明时望着她笑了笑,“这么相信我?”【gzh:又得浮生一日凉呀】
孟如韫点点头,觑了眼四周,小声说道:“那当然,你姓陆呀,是永冠将军陆持中的陆,是昭毅将军陆谏的陆。”
“也是孟家夫婿陆子夙的陆。”陆明时突然笑着接了句。
孟如韫拍了他一下,“我好心劝慰你,你竟然调戏我!”
“这就算调戏了?”陆明时伸手拉了她一把,孟如韫一个不稳,跌倒在贵妃榻上,被陆明时趁势搂在怀里。
“你的伤……”
“早没事了。”陆明时搂着她的腰,将脸埋在她后颈处,“别动,给我抱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