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希言迷糊了,却也激起了对芬芳夫人背后来历的好奇。如果不是莫翛然,她背后会是谁?与四方联盟相关的,刘坦渡?北地联盟?
他更好奇谁在这节骨眼上想不开地跑来闹事。总不会是今天刚抵达江陵城的张阿谷吧?
好奇心一起,他就知道今天这一趟,自己非走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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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希言认为,张阿谷的来临会让江陵纷乱的局面变得更加混乱,然而事实恰恰相反。张阿谷像是一张筛子,有他轻轻摇摆,细沙纷纷漏网而过,往日沉在沙中的石头便不得不露出头来。
刘坦渡如今便站在这张微微晃动的筛子上。只是,他到底是细沙还是石头,却连自己都没有下定决心。
……就算全天下都认定他是反贼,其实他依旧没有做好准备。可惜知道这一点的,只有他自己和刘夫人两个人。
昨晚,他们站在小佛堂外,对着夜空欣赏那一轮既不圆满也不明亮的月亮。
夫妻多年,他们相处的次数寥寥无几,更不要说袒露心扉。最近的一次,还是自己刚刚获知兄长的死另有内情,她陪着自己坐在池边的长廊里,对着凄凄寒雨,喝了一夜闷酒。
酒醒之后,他还是要面对人生,面对自己为杀兄凶手卖命的现实。就是这时候,她提议了另外一条路。
一条脚下荆棘密布,走过去却可能荣光加身的路。
她问他:“你听过秦步吗?”
他自然听说过。
那是一个与傅希言前世的吕不韦一样,从一介商贾摇身变成摄政大臣的传奇人物。与他相比,刘坦渡不仅身份起点更高,而且和刘焕这枚待价而沽的宝石感情也更深厚。
也正因为起点更高,他才缺乏孤注一掷的勇气。何况,北地联盟内部情势复杂,他当年亦非效忠云中王、陇南王的旧臣,中途加入,又能分得几杯残羹呢?
但他也未拒绝。
兄长之死,是他与建宏帝之间无法弥补的裂痕。哪怕他既往不咎,以建宏帝的多疑,又能相信几分?傅家离开镐京,扎根湖北就是最好的证明。
按他如今的处境,按兵不动,便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昨夜月光下,刘夫人问他是否要抗旨时,他的回答是:“我妹妹还在皇宫。”
他在镐京仍有牵挂。
诸人一番行礼见礼回礼之后,无关人等识相的告退,毕竟张阿谷此行是奔着刘傅两家的婚约而来,与公事无关,官员们也不好死赖着不走,至于私下如何表示,那又是另外的时间了。
事件核心人物坐定,张阿谷一开口便带来刘贵妃的问候。作为建宏帝宫中心腹,他在皇宫的地位非同一般,见刘贵妃的次数也比旁人多。
刘坦渡听着妹妹的消息,悄然融化了眼底几不可见的寒霜。
张阿谷趁热打铁道:“娘娘惦记侄儿的婚事,令奴家带了不少赏赐,给刘公子添彩呢!”
刘坦渡起身行礼道:“娘娘有心了。”
张阿谷露出满意的表情:“我记得初九是吉日,奴家披星戴月,总算赶上了这杯喜酒。”他顿了顿,笑吟吟地望着刘坦渡,“奴家没有白来这一趟吧?”
刘坦渡看了眼坐在旁边看戏的傅家兄弟,轻声叹了口气道:“有一件事不敢不叫上使知道,犬子已昏迷多月了。”
楚少阳在城里待了这么久,搜集了不少消息,自然包括这件事,早在张阿谷进城之前,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对张阿谷而言,他来之前已经想过种种变故,这一条还不算最坏的消息,但脸上还是适时地露出了吃惊担忧的表情,问道:“因何如此?”
双方不免就刘焕昏迷不醒这件事,竭尽所能地交流了一下两个医术外行所能讨论的极限。
“不知刘公子何时能醒来?”
“不知啊。”
“早知如此,便该请陛下遣太医与奴家同行。”
“不敢因家事而烦扰陛下。”
……
当两人的对话终于进行不下去,张阿谷终于想起要拉人进聊天群,以免这干涩枯燥的话题就此崩裂。
“傅大人以为当如何是好?”
傅轩当然不会认为这个傅大人是自己,所以乖巧地坐在边上,看哥哥发挥。
傅辅脸上还残留着听见消息后的惊讶:“傅某也是初次听闻,一时六神无主,也不知如何是好。”
他明目张胆上眼药,刘坦渡自然要接招,忙道:“这几日我忙于治疗犬子,疏忽了亲家,还请多多见谅。”
张阿谷道:“事关傅小姐终身,刘将军确实粗心了。”
刘坦渡顺势连连道歉,傅辅不接茬,反问道:“数月过去,不知刘将军想好如何处理了吗?”
这话也问得极为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