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呆在这里，云萝也担心什么时候慕陵游就又会做出令她害怕之事……

“没事了，你先出去吧。”云萝遣走了青芝，一个人又躺回床上。

这是一张刚好够双人躺的床，今日她和何星鸢躺下刚刚好，而如今她一个躺着，明明有暖咒，却无端觉得从脚到头寒冷起来。

云萝往旁边侧了侧，将自己蜷缩起来，那股寒意稍减，可她侧卧就能看见青芝说慕陵游默默凝视她睡颜的那张椅子，心中又是一股酸楚。

翻身，蜷缩，云萝擦了擦眼角忽然滑落的泪，将整个人埋进被子里。

有人辗转反侧，就有人同样难熬，云萝并不知道害她落泪的元凶此刻自身也并不好过。

在城主府的最深处，角落里最不起眼的废旧宫殿下方，慕陵游将自己泡在一团黑水中。

一柱香之前，这些水还是清澈的，可仅仅过了一会功夫就变成了纯黑色，不带一点别的杂色。

这不是身体上的脏东西。

慕陵游很清楚，曾经最引以为傲的白皙肌肤在这团黑水中格外刺眼，他伸出一只手往水下探了探。

手腕刚入水，已经静止的池水像是煮沸了，水面陡然冒出一个个黑色的漩涡，这些漩涡围绕着慕陵游分布，距离越近便越多。

这些变化，慕陵游早已司空见惯，他的面上没有一点表情，所有注意力都被他集中在下水的那只手臂上。

水一点点漫过慕陵游的手腕，一半手臂，手肘……

慕陵游慢慢呼出一口气，刚想为自己难得尝试到如今进度高兴时，水面上又发生了变化。

所有漩涡都消失了。

“不好。”突然出现的变化不会是好事，慕陵游即可便反应过来要从黑水中站起，但深入水中的那只手就像被什么紧紧缠住似的，怎么都扯不动。

和黑水一样，慕陵游无论用妖力和灵力都无法挣开它。

怎么办？他已经试探到这个东西的上限了吗？

它要反击自己，吞噬自己，如果自己没了……

师姐该怎么办？

慕陵游脑海里闪过一抹红，虽然快，但他却清晰捕捉到了。

是他还在七长老处修整经脉时，为了让他放松特地找来了笑话书的云萝，她抱了好几十本，说是给他讲，自己刚瞥了一眼就笑个没完。

捂着唇还要装个笑不露齿，可她过于弯的眼出卖了她。

见她笑得那么开心，哪怕没有听到笑话，慕陵游也不自觉轻笑起来。

这是一段慕陵游珍藏的记忆，和那些云萝送给她的东西一样被他时刻回忆，此刻竟也作为力量支撑他挣脱黑水的束缚。

就连慕陵游也没想到，一瞬间水层迸发，他的手臂缠绕着无数条黑蛇状的诡异气息冲出了水面。

白与黑的交叠，黑蛇狂舞嘶吼，四周气温又下降了几度，慕陵游刚用余光瞥了一眼，手上缠绕的黑蛇便消失了。

消失得极干净，仿佛从未出现过。

慕陵游不会怀疑自己看错了，他只会小心翼翼地用妖力和灵力去试探手上的气息，所得的结论和他之前猜测的别无二致。

这股气息，不属于妖，也不属于人。

九州之内还有一种生物，叫魔。

它们生活在地下，几千甚至几万年前都少有出动，上一次它们集体活动还是在五百年前，据说是剑宗的修士将它们打了回去。

慕陵游可以肯定有魔现世，但他如今这身份……

手指握紧又展开，手心还是没有多少血色，这份白属于妖之异处。

民间话本戏台从来都说降妖除魔，他请修真界除魔，自己这个妖怕不是要先死上几遍。

他不能死……

他怎么可以死？怎么敢死！

他答应过，师姐也答应过他的，他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没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包括死亡。

若有死亡要降临，他会亲手先掐断它的来源。

心中思绪杂生，慕陵游感觉原本池中已退回清澈的水再次变黑，这次他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拉入水池中。

黑水从七窍灌入，慕陵游没感觉到之前的痛苦，反而觉得很安详温暖，像是待在母亲的怀抱中。

他蜷缩起来，也几乎在模拟着婴儿初生的姿态。

黑水这次没有缠绕，只是轻轻托着他，不让他落地也不让他浮起来，一直浸泡在黑水中。

许久，一点铃声穿过黑水落进慕陵游耳中，才终于将他从黑水的沉溺中唤醒。

他一醒来，黑水便如潮水般褪去。

慕陵游费力睁开眼，终于在黑水全部离开前看到了黑水中隐约的一道影子，那是他今天会在这里，会做这件事的初衷。

他想看清黑水里有什么。

而就在刚刚，他在黑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