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净身(94)
“瞧我这箭法,险些又犯了错,”阮莫洋立于不远处,摸了摸手中弯弓,笑道,“二哥多担待。”
“尉升,回宫。”阮青洲未向他看去一眼,跨腿跃下马背。
如此也得不到阮青洲的一个正眼,阮莫洋觉出些不甘,抬声道:“栏场这么大的一块地,二哥缘何见了我就走啊,总不该是觉得三弟我碍眼吧。”
阮青洲当真停了步,但不是因阮莫洋的挑衅,而是因为段绪言。
那人正自不见日光的场边迈步朝他走来,走近了,也只是带着点不易窥见的冷峻朝他笑了笑,便侧步走向那支扎进地面的箭矢。
“殿下尚有一箭未发,暻王又是这般温恭自虚,”他抬手握上箭身,将箭头沾的草泥抖落,递到了阮青洲手边,“殿下何不言传身教?”
风又吹过,发丝贴往面颊,阮青洲垂眸片刻,伸指接过长箭。
“也好,不过言传,”阮青洲轻抬眼眸,冷视前方,“确实不及身教。”
阮莫洋鸷视那处,莫名觉得紧张,就见阮青洲垂下手臂,将箭搭在了弓上。
阮青洲说:“其实再精的箭术归到最后,也不过是十二个字。”
段绪言一唱一和:“是哪十二字,还请殿下赐教。”
箭羽夹在指间,阮青洲持弓后迈一步,迎风站立着。他沉声道:“沉臂,推弓。”
早春寒意浓,利箭一上弦,便衔了冷光,阮青洲凝望箭头,足下蓄力,左手握紧了弓臂。
“扣弦,开弓。”
三指勾紧弓弦,就欲抬臂起势,阮青洲眼底一沉,张臂拉弓,箭头倏地抬起,自弓臂处缓慢放落,却直直对准了阮莫洋。
被那尖箭一指,阮莫洋难以置信地收紧十指,眯起了眼。
“瞄靶,”阮青洲冷着脸,三指扯紧了弓弦,淡声道,“放箭。”
话落,身侧侍从挡在阮莫洋身前,众人刹那间合紧了眼。就听一阵长久的死寂,马于原地顿足,抖着鬃毛,将一身马具晃得响。
神思稍滞,阮莫洋睁起眼,就见阮青洲立于原地不动,拉开的弓仍架在手中,但利箭未曾离弦,已是垂搭在了阮青洲指间。
阮青洲放了空弦,稍稍松指,箭便自指间落到了地面。
“箭法不精就该多练,不若再因一时疏忽看错靶子,就叫惹是生非了。”
阮青洲将弓抛往尉升手中,再未多言,领着身侧的两人,一路不停地走远了。
第46章 青梅
跑马时颠出了一身热汗,半途上经风吹着,又觉出了冷,阮青洲回宫后最先进了浴堂,待热气一腾,身子往水中浸去,摒了寒意,便也舒畅许多。
直至窗外日色渐淡,阮青洲就要出浴,他伸手往衣桁够去,才发觉那衣桁被人挪过,竟比原先远了五尺有余。
着实取不到衣物,阮青洲只好赤身出了浴桶,可一遇上寒气,冻得他齿间都打颤。直至用过晚膳后,身子回了暖,宫人却无端递来暖手的手炉,阮青洲没多问,也就接了。
宫人说道:“严公公嘱咐了,早春天寒,殿下手凉,万不可再受冻了。”
阮青洲看着新换的布罩,问:“原先的布罩还能用,为何要换?”
宫人说:“严公公说布罩用久了要染灰,得趁这几日洗洗晒了,所以特让奴婢换了只新的。”
阮青洲没答话,转身进了书房。可书册经人整理过后,连位置都变了样,昨日才读了一半的书他如何都寻不见,再举灯细寻,才发觉那书册就夹在书架最顶层的旮旯里。
他踩梯取下书册,便先寻了掌事问话:“今日谁打理的书房?”
“回殿下的话,原是排了小李子来的,但这半月以来书房都是由严九伶一人打理,小李子摸不准殿下的习惯,严九伶便主动来领了这差事。”
“他人呢?”
“应是在屋里歇着,殿下要……”
阮青洲将话接过:“跟他说,养好伤之前,别再来见我。”
让掌事退下后,阮青洲翻着书页,再看也是心不在焉。他捏了捏额心,便独自披衣回了寝殿。
床褥是新换的,午后应是铺在中庭晒过了,阮青洲赤脚挪进被中时,还能觉出其中带着的余热。
他躺下去,躺久了,便会想到炎夏时的栏场。苍穹下,马蹄溅得尘泥四飞,烈日灼烤着脊背,热汗自手心渗出,磨湿了缰绳。
风是热的,闷得口鼻难受,他被汗迷了眼,只觉得酸涩。左右都看不清前路,他便收着缰绳,想慢下一些,可胯下马匹奔腾不止,踏土飞驰,又忽地扬蹄一挺,他在颠簸中翻落,就要往下坠去。
身子猛然失重,阮青洲浑身一抖,整个惊醒过来,手间像是抓住了什么,下意识地就往怀里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