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净身(66)
柳芳倾说:“还不叫我看了,就这般生我的气?”
白薇愣是不理人,柳芳倾朝旁使了眼色,故意冷着声质问道:“你们怎么哄的人?”
姑娘小倌们会意,一唱一和道:“东家恕罪,咱也想哄小姑娘开心啊,可偏没学够本事。”
小倌自身旁掏出个盘子:“东家瞧,现剥的核桃瓜仁儿,硬壳瓜皮我净吃进肚里了,果仁可半点没碰,就备着哄白薇了。”
“姐儿几个还说给白姐姐陪哭来着,就怕哭响了把邻里吓着。”
一听那声白姐姐,白薇才噗嗤地笑了一声。
柳芳倾转眸看了一眼,假意叹道:“原来咱们柳大小姐喜欢听人喊姐姐,叫几声给白姐姐听听呗。”
丁甚最先喊起来:“白姐姐!”
旁人轻笑,便跟着一声声喊,喊得白薇耳都赤了。
“好了好了,听够了!”白薇红着脸,“东家最坏!”
柳芳倾能哄人,气氛也算平缓了一阵,群人都宠着俩孩子,就陪着一同在院里玩闹,待庖厨进进出出备着年夜饭时,柳芳倾便同段绪言坐在亭里。
段绪言问:“真把人撵走了?”
“没弄死算我心好了,”柳芳倾磕着手边瓜子,“今晚难得,喝几杯?”
“喝不了,我还要回宫,顶多陪你吃顿饭。”
柳芳倾笑了声:“那还要谢公子赏脸了,百忙中还能抽空敷衍我。”
段绪言回道:“客气,敷衍你,我最在行。”
两人以水代酒,碰杯笑了笑。
段绪言搁了水杯,目光追着丁甚,道:“这几日替我多留意丁母,大理寺贴了税银案的告示,她若看到了,就该知道丁耿的事了。丁母就怕给旁人添麻烦,要知道丁耿犯了这等罪,恐怕也不会在这儿多待,她一走,我也就没有来风颜楼的缘由了。”
“还以为你有多关心他们呢,”柳芳倾喟叹,“果然,心肠硬的人,连帮人的理由都冷得很。”
段绪言说:“你也可以当我好心,多个人误会我乐善好施,功名簿上还能留一笔。”
“那到时公子记得添带个柳芳倾的名,也算我没白出力。”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别过头,向夜空看去。爆竹声响,风自北方吹来,却迟迟不向来处归去。
岁暮天寒,又是一年旧光景。
——
街上红纸遍地,均是炸散的爆竹,硝烟味浮动着也未吹散,家家户户皆已闭门团圆,道上俱是喧嚣过后的冷清。
段绪言正在回宫途中,远听前方车马驰来,他特意往旁侧绕行,那马头却偏生朝他转来。
轱辘与马蹄一并作响,震得地面碎纸乱扬,段绪言侧站道旁避让,只听马夫扯绳一呼,车轮正往他袍摆扫过,碾了石板。
车身方才在他身侧停住,车窗的帘已挑起,刘客从倚窗投来一眼,掐着细调:“属实久日未见了,九伶啊,你便是半点都不想我。”
段绪言眸色稍暗,抬眼间端起笑意,轻声道:“是公公啊。”
车停在巷角,路上鲜有人烟,刘客从便叫他进车坐着,一双眼狼虎似的审着人。
段绪言着实不喜欢被人这样打量,先开口道:“早知是公公,我便先来拦车了。”
“若真知道是我,只怕你避嫌都还来不及了,”刘客从颇有深意地说道,“毕竟那日在风颜楼的事,光靠你我配合演的那一出,阮青洲也不会真的信吧。”
知道刘客从起了疑,段绪言倒也不慌不忙,就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公公能坐上督主之位,定有过人之处,怎会因我倒翻酒水,就遣人将我拖至后巷教训。当时事出紧急,这个临时编造的说法只能应付一时,事后追究起来还是难以说圆,太子对我可生了不少戒心。”
“生了戒心又岂会与你上街闲游,逍遥自在,”刘客从盘着手中核桃,一双眼直盯着他,“你们带着的那个孩子,好似是原先萃息宫一名宦官的胞弟?”
齿间暗暗磨了一遭,段绪言缓缓抬了眼,眉间阴厉转瞬便被藏起。
“公公果真手眼通天,何事都能通晓,但我就不同了,在东宫求生,时刻都在太子的眼皮底下,我总要有个能出宫的正当理由,才好和公公通风报信,不是吗?”
刘客从不置一词,只同他笑笑:“原是为了这个才养了那黄毛小子,但有个孩子还能顺带哄哄阮青洲,可谓是,一举两得啊。”
段绪言冲他一笑:“公公谬赞。”
“不过我说,九伶啊,”刘客从亲昵地唤了一声,“往后自作主张时,也要记得同我说一声啊,不然误会了怎么办。”
“误会什么,公公不会以为,我心都跑了吧,”段绪言坐得散漫,眼底生出点滥情,“说到底还是怕风颜楼闹的那出会耽误公公的千秋大业,我便一心想着要取信于太子,都忘了公公要呷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