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净身(61)
段绪言说:“贵妃留的东西,殿下若没开口,宫人自然不敢轻易去碰。可这口子不补就会越扩越大,若不管不问,怕是再过不久,这布袋都没得用了,岂不是更可惜?”
红苓欣慰一笑,叹道:“你若能早些入宫便好了。”
段绪言疑惑:“姑姑何出此言?”
红苓只笑着摇了摇头:“有些事不必再提,只要你的心向着殿下就好。”
担忧太过冒失,段绪言没再问了,出于好奇才将这话拎出来反复想了好几遍,但此刻这话突如其来地又往耳边蹿,就惹得他遐想。
若是他早些入宫便好了,为何他早些入宫便好了……
“不早了,你也不用在此陪候了,退下歇息吧。”
阮青洲的声音突然传到耳边,待段绪言回神时,那人已将汤婆子轻轻推出,又合起眼来,掖紧了被角。
段绪言看着他,却也没走。他问道:“奴才只听各宫的主子入寝时都要有人守夜,殿下缘何不用?”
阮青洲说:“不习惯。”
“可是殿下榻侧总要有人的,殿下正是婚配的年纪,过了守孝期之后,就该娶妻了。”
“那是以后的事,如今不用考虑。”
一个南望太子,身旁如何会缺窈窕淑女,阮青洲再寡欲,还能一刻也不去想风花雪月吗?至少段绪言不信。
他调笑道:“殿下都暗自与人浓情蜜意了,怎能不考虑?”
阮青洲睁开眸子,却是耐人寻味地眨了两下:“你怎知我房里藏没藏人。”
“是吗,”段绪言也笑,“那么奴才是要好好看看,殿下房中,哪处还能藏人。”
须臾的宁静中,身旁火光摇曳,两人四目相对。可段绪言那一双眼带着笑,却似关情脉脉,又愈发热烈,热烈得让人进退两难,直至被看得热意渐生,阮青洲方才错开了视线。
“看清了吗?”阮青洲问。
眼中灼热不减,段绪言含笑看着他。
“没看清,”段绪言说,“好像再怎么看,也只看得到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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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桁(héng):衣架
第30章 习惯 JZX
话一入耳,阮青洲只觉得自己被人轻挠了一把,又不知痒在何处,可他无意关心何处在发痒,连带那人话中可能含带的深意,他也并不想花时间去猜。
“此处就你我二人,只看得到我很奇怪吗?”
阮青洲说着,却不知双耳生出的热意缘何会往脖根漫去,烫得被褥都热了。
段绪言还在看他,直至看他热红了面颊,方才带着几分愉悦挪开视线。
“是不奇怪,不过既然殿下身旁没人,便让奴才陪着吧。”
言罢,他熟稔地起身合窗,将殿内灯火吹熄,只余了一盏将尽的烛灯。
他捧来这点微光,将床头明灯换下,道:“床头烛灯不宜太亮,放盏残灯正好,待燃熄了,殿下应当也睡沉了。”
阮青洲却说:“夜半醒来,点灯不便,留着原先那盏就好。”
夜半醒来也要点灯……所以平日里阮青洲并非是忘记灭灯,而是习惯点灯入睡,想来偶尔遇见殿内灯火熄暗,也应是窗扉未合,被风吹灭的罢。
段绪言问:“殿下留灯,是因为睡不安稳?”
阮青洲停顿片刻,道:“习惯而已。”
只是习惯吗?
段绪言恍然记起阮青洲自梦魇中醒来时那个惊促寻光的模样,一双眼噙着水光,可怜又退弱,像极了被咬住命脉后无力呜咽的鹿,澄亮的眼几乎要滴出水来。
他分明看到那双眼中还有一点恐惧,不知是对什么的恐惧。
段绪言没猜下去,还是吹熄原先那盏明灯,转身替他掖紧了被角。
“就算夜半醒来,奴才也还在殿内,还是说,殿下觉得,奴才比不过一盏灯?”
阮青洲浅笑起来,也不再与他争辩,妥协道:“那便如此吧,但我不喜有人守夜,先说好,仅这一次例外。”
“殿下不喜有人守夜,也不习惯和旁人一同守岁,”段绪言坐往脚踏,靠在榻侧看着他,“是吗?”
阮青洲稍愣了愣。
段绪言又说:“去年这时奴才刚入东宫,只记得除夕夜殿下赴宴晚归,进了寝殿直至天明才出,身旁一直都没人。那时奴才就在门外,殿下似乎总没看见。”
去年除夕。阮青洲有些印象。
往常的除夕,他在赴完宫宴后,定会去萃息宫陪着罗宓守岁,除了去年。
那夜,独坐床榻时,他褪下了自盛筵携来酒肉之气的华服,着的是件素衫。耳边少了喧嚣,倒也清净,他没刻意去想谁,只从平淡中觉出一点萧索,无端地沉郁起来。
静默太久,烟花声冷不防地在天际绽开,将心都震了震,阮青洲眉头稍动,跳空的心尚余惊悸,却有一阵箫声淌来,恰如其分地抚平了他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