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净身(47)
“他死了吗?”丁耿忽然问了一句。
阮青洲稍蹙起眉:“什么意思?”
丁耿说:“查到这一步,他还没死吗?”
心头一跳,阮青洲预感到什么,当即转头朝外走去,脸色肃然:“高仲博人在何处?”
尉升应道:“应是还在高府。”
见他走得快,丁耿急着撑起些身子,喊了一声:“阮青洲!”
脚步稍顿,阮青洲停过一瞬,朝前走去:“就这几日,我会尽快安排你们见面。”
闻言,丁耿释然般躺倒回去,阮青洲也已转出牢门,快步走远。
牢门再又关合,砰的一声重响,内棺棺盖才揭开些许便抵到了外椁,撞得坑旁滚下几撮落土。
见状,旁人上前搭手,一同将那棺盖揭起。
天光霎时贯入其中,一股潮气迎面袭来,不出所料,棺中空荡,仅有一尊牌位摆放其中。
赵成业顿时松了口气,下令道:“将这棺材看好,其余人,随我回城!”
他抬肘撑地,轻跃上土坑,可那旁马才牵来,便听远处一声疾呼。
“报——”
赵成业翻身上马,扯来缰绳:“说!”
那人于马背上喊道:“高尚书回房后许久不出,门窗均锁,高府后院动静不小,锦衣卫已准备闯门!”
闻言,赵成业终于得知方才那点古怪从何而来了,既然这是副空棺,高仲博怎会不来阻止!如今任他将自己锁在屋内,岂不是……
赵成业就觉不妙,登时抖了缰绳,自来人身侧飞驰而过,声音含带嗔怒:“后方众人自行跟上!”
第23章 不测
行出密牢,尉升已去牵马,阮青洲就在北镇抚司门外等候。
寒冬风冷,蹄声踩得重响,可远处似有一层薄雾淡纱,罩在其中的身影模糊不清。
阮青洲视线轻移,就见马上那人颠簸着冲出轻纱,朝他疾奔而来。
“殿下,上马!”
段绪言扯绳控马,放慢速度,朝他伸手。阮青洲握紧那手,借力翻上马背,顺势扯来缰绳,夹紧马腹,加速朝前奔去。
“驾!”
听远处声响,尉升牵着两匹马眯眼远眺,只寻见阮青洲策马远去的身影。
“哎!殿下——”
叫不到人,尉升松开牵绳,翻身上马,使力拍着胯下的马臀,朝那两人追去。
几声马蹄颤响,南边群鸦受惊,自高府院墙后方飞起一片。高府正门大敞,家仆匆忙跑出,下阶时脚下踩空,整个人连滚带爬地撞向马匹。
见状,段绪言覆上阮青洲的手,将绳紧扯,骏马抬蹄,避开人头落到一旁。
家仆呆坐在地,脸色煞白,嘴中嘟囔着:“出……出人命了!”
府中,庭院杂声四起,阮青洲穿过反向奔逃的人群行至后院,见锦衣卫已聚守在一处房门外。
“见过太子殿下!”前方锦衣卫纷纷回首,让道行礼。
阮青洲没有应声,只渐渐止步于门外。
他顺着人群朝里望去。风将虚掩的门扉轻推,掀得桌上白纸翻飞,落纸中,挂在梁上的白绫紧绷,勒在颈间,一双悬空的腿垂落不动,随缠扭的白绫轻转。
高仲博就这样吊死在他眼前。他也依旧像去年冬日那般,总是晚来一步。
想起点什么,一阵战栗轻微,遍布周身,阮青洲僵立着,贴在身侧的两手掩在袖下,指节攥得发白。
忽而一具身躯拦在眼前,又觉肩头一紧,大氅的衣边已被人拢起,那阵抖擞被罩在其中,藏得很好。
涣散的焦点重聚,阮青洲眼眸略动,就被那人扶肩转过身去。
“殿下别看了。”
段绪言收紧手指,将他扶住,又像要将他圈护起来一般,就这么挡在身后,没让他回头。
风继续吹,吹远了周遭声响,两人迎风站着,站了很久。
——
几日内接连折损两名高官,距高仲博自缢不过半日,消息就已传遍皇都。
白纸黑字呈递至銮殿上时,阮誉之已遣开数人,只将阮青洲和谢存奕留在殿中。
“章炳遭人灭口,高仲博畏罪自尽,太子查账,内阁瞒报,”阮誉之轻掷手中折本,抬眼看向两人,“还有多少朕不知道的事?”
阮青洲坦然道:“查账进程及办案始末均如父帝所见,儿臣再无隐瞒。”
阮誉之肃起脸色:“若非出了今日之事,你还打算瞒到何时?”
阮青洲说:“因此事牵涉的官员众多,不宜外露声张,儿臣才会斗胆做主密查此案,若无今日之事,待查明税银流向后,儿臣便会前来请罪。”
阮誉之顿声,转向谢存奕:“谢国公也是此意吗?”
谢存奕抬臂鞠身行礼,将头埋低。
“谢国公作为内阁之首,兼三公之位于一身,又曾任东宫辅官,于情于理都不该纵容太子任性,太子私自查案擅作主张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此举只要稍一添油加醋,就能让人给东宫和内阁扣上谋反的罪名,”阮誉之抬高声量,“太子胡闹,可你为官数十载,连这一点都预判不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