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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净身(46)

作者:不道不道寒 阅读记录

“迁棺自是高尚书的家事,但曾宪触犯法令便是公事,他已卷入税银案中,如今多一条罪过在身,让他直面自己的过错,也算是他罪有应得了,”阮青洲一语双关,带些浅笑,将他双臂托起,“高尚书觉得呢?”

“是。”高仲博陪笑,渐垂了双眸。

——

腊月,风寒。

高仲博迎风伫立庭中,鬓边夹了几道银丝。双眼正往外看,透过树缝陷进浩渺的云天中,便凝在了那处。

管事进院时,瞧他孤凉背影,上前道:“老爷,锦衣卫已动身了。”

高仲博缓缓合起眼,冻凉的眼眶对碰,将一点滚烫逼退眸中。

“开始了。”他说。

似听远处一声喝下,同在这片浩渺天地中,锄起,又落,拋出的黄土堆叠两旁,棺木见光。

“开棺!”赵成业抬声高喊,那旁羊角锤已架上钉头。

他转身往周侧看了一眼,朝旁问道:“高仲博还没来吗?”

身侧锦衣卫应道:“没来。”

赵成业隐隐觉得不安:“四个城门已派人把守,高府也叫人盯着了吧?”

“同知放心,高尚书目前还在府中,只要高府一有动静,便会有人前来通报。”

“好。”赵成业蹙着眉,搓了搓鼻,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

随棺上的铁钉被起,众人合力推盖,一声重响,尘土四扬,外棺已开,尘封其中的湿气冲出,混着一股霉烂的土腥味。

赵成业挥手扬尘,上前去看,内棺周侧摆的随葬品俱是些石块草木和烂透的粗粮,被烂臭味冲了鼻,他呛了两声,才向内棺看去。

内棺未钉钉,两截指头大小的缝隙落在棺盖上,赵成业跳下土坑,用布蒙手,抓住那缝隙,就要将棺盖拉开。

一声闷响,北镇抚司密牢内的门被人拉开,狱吏跨门而出寻人。

“快去东宫通报,人犯醒了!”

丁耿身子很弱,喂进的药又吐了大半,如此勉力撑到阮青洲来时,险些又昏睡了过去。

“醒醒,哎,醒醒……”狱吏用手拍着他的脸颊,丁耿方才迷迷糊糊地睁开一半眼睛。

“水……”他哑着声,自醒后只说过这一个字。

温水很快就被送入口中,他呛着吐出。这一呛,胸口受痛,他蹙眉扭着身,就要往板床下翻去,幸而一手有力地搭住他的肩。

丁耿这才睁开了眼,第一眼见到的还是尉升,越过他再往后看,才见到阮青洲和段绪言。

见他双眼终于有了些神,尉升把人轻推回原处,退到了阮青洲身侧。

阮青洲看着他,问身后的郎中:“他伤势如何?”

“回殿下,他肺部受损,昏迷时本就靠药力和流食勉强得以存活,”怕阮青洲怪罪,郎中低下头去,“所以醒后恐怕也……”

活不久了。段绪言站在阮青洲身后看着他,那人胸口每伏动一回便痛得厉害,连呼吸都费力,就像从前那些被他一剑穿透肺腑的死囚。

段承专把牢中的死囚送来供他练手,那些人受过重伤后,便和丁耿这样奄奄一息,根本活不了几日。

仅有的火光映在牢中墙壁,俱是一片暗沉的昏黄,便似将退西山的落日,所剩无几的余光也将消失殆尽。

丁耿睁眼看着发潮的墙面,开口道:“你们查到哪一步了,曾宪?”

阮青洲有所保留,无意同他透露,丁耿侧首看他一眼,没能撑起身子,也就仰躺在床板上,自说自话起来。

“既然都知道我的姓名,也知道我阿娘阿弟,找到曾宪也是迟早的事了,”声音弱得发虚,丁耿缓了口气,“当初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我走投无路才想到要进宫,后来有个贵人找到我,给了我一笔钱,称会替我供养家人,我也可以不用净身,只需卖命替他办事就好。买卖划算,我便应了。”

多说几句便觉得费力,丁耿又停顿片刻,继续道:“不过这整件事阿娘并不知情,后来代我入宫那人意外死在了宫中,为了继续隐瞒我被人顶替的事实,曾宪还会将她和我阿弟逐出,待那人的尸身被送出宫外埋葬后,再将他们接回安置,可之后却也寻不见他们的下落了……说实话,他们要那人进宫做什么,我还真不知道。”

“那就说你知道的,”阮青洲略抬眼,沉静地看他,“譬如,你主子是谁?”

丁耿只笑着摇了摇头:“我只能说,那夜在钱氏祖坟和北镇抚司都设有埋伏,不论你去哪一边,都有人会来杀你,但这不是我主子的授意……至于他是谁,找到曾宪,你们自然就会知道了。”

话说多了,胸口便疼,丁耿闭起眼,努力缓着那种疼痛。

“是工部尚书兼内阁大学士,高仲博。”阮青洲观他神情,见那眉头轻动,丁耿继而睁开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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