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净身(4)
还未把人养成个浪子,刘客从倒先喜欢上了他这种看似禁欲,却又对情事了如指掌的模样,近来更是屡次向他示好,尽管段绪言素来都是淡然置之。
不过兴头来得快,去得也快,刘客从勾不到人,也觉不出快活,他知道自己到底还是个宦官,本就饱尝不了欲念,将小倌遣出后,觉得冷了,也就着好衣衫,又披了件大氅御寒。
“萃息宫里头住的那位,可还好伺候?”刘客从问着,转头便对上了段绪言的目光。
刘客从盯着那双眼,恍然间觉出几分不可言说的疏冷,再细究时却只能瞧出淡漠和沉静。
目光自榻上挪过片刻,段绪言挑了块干净的地,散漫地倚靠在榻上,只笑了笑:“督主亲自替我选的主子,自然是好伺候。”
刘客从伸指搭上他支起的膝头,直朝他怀中倾靠过去,说:“虽说惠贵妃得了失心疯,这萃息宫便也不常有人踏足,成日僻静冷清,但她毕竟是太子殿下的生母,无人敢怠慢,你在她宫里办差,待遇不会比别个妃嫔手底下的宫人差。可话说回来,这宫中讲的就是以势压人,在萃息宫虽能养闲,但长久来看,不能算是个好去处,不过要说在那儿争权夺势,倒还算是捡了个便宜。”
段绪言配合着问了句:“怎么说?”
刘客从特意顿了顿,伸手抚着他的腰腹继续说道:“在后宫中,太子殿下最常出入的便是这萃息宫,只要平日肯多费些心思,引得太子注目也不是难事,若有本事进了东宫,便等同于将半只脚踏上了朝堂,你可以掂量掂量。”
这位太子殿下,段绪言还不曾见过。他被调入萃息宫也才满三个月,阮青洲那时还在南巡途中,至今未归。
虽说他未曾与阮青洲碰过面,但对于是否有必要攀上东宫这件事,非是今日刘客从提到,他才开始权衡利弊的。毕竟若想顺利从东厂或锦衣卫那里取得南望细作的线索,刘客从便会是他最大的阻挠。
这个东厂督主对他没有十足的信任,只是把他当作一枚棋子安插在萃息宫里,不管往后再如何提拔他、宠爱他,也万不会将东厂内部的细枝末节透露给他,不若也不会在一开始就将他摘出东厂和十二监了。
段绪言心里清楚,如今这个阻挠尚且还能当踏脚石,但总有一日必会反过来绊住他的脚,所以他要寻一个更妥当的依靠。
段绪言游着神,假意亲近道:“督主思虑周全,当真费心了。”
“说到底还不是怕委屈了你,”刘客从叹了声,“想来本是要保你进锦衣卫的,也怪那谢国公常与东厂作对,虽说你我之事也就风颜楼和我身侧的个别人知晓,但谢国公疑心重,一听你是风颜楼出来的,唯恐你会和东厂有点瓜葛,便暗中作梗把你调进了十二监,险些误了你半生。”
提及此事,段绪言本是抗拒的。
自出生起,他便被段承蓄意培养为一名细作。段承教他文韬武略,让他受刑、举刀、杀人,却不让他入宫廷,受礼教,北朔百姓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他可以理解段承为了帝业做的一切,可以在南望卑躬屈膝苟延残喘,但他怀着重归北朔的希望,誓要以北朔皇子的身份争夺下储位和大权,所以净身去势于他而言是种莫大的屈辱。
在刘客从保他走出净身房的那刻,他是恨的,恨他同为段承之子,要看着兄弟在北朔风光,自己却着这一身阉人的衣袍,在南望屈居人下。
但他可以继续隐忍,这是他最擅长做的事。
段绪言将情绪收拾得很好,只应道:“幸而督主那日来得及时,这个恩情,督主想我怎么报?”
“当真要报?”
段绪言说:“为何不报?”
刘客从似是一直在等这句话,闻言后又停顿了片刻,才说:“要报也得是你入了东宫之后的事了。”
段绪言虚与委蛇道:“东宫哪比得上在督主府中待得自在。”
刘客从轻笑一声,往他怀中又挪去些,道:“来日待东厂的敌党落魄些时,我便把你调到身旁来,当个东厂的掌刑千户也是风光的,到时你便可以住在我府上,同房共榻也是可以的。”
刘客从口中的东厂敌党,便是以太子阮青洲、及内阁首辅兼三公之位的谢存弈为首的振南党。
段绪言也知,自己阴差阳错地领了个宦官职位,便是这两党相争引来的后果。而刘客从保他免受净身,为的不仅是床榻上的一点欢愉,更是想将错就错地让他接近阮青洲,再之后要做的,便是利用他把阮青洲从储位上扯下来。
借惠贵妃接近阮青洲,这才是刘客从将他派往萃息宫的真正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