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净身(201)
“我知道,”尉升顿了顿,“你也是。”
赵成业一笑,装作没听懂:“我也是什么?”
尉升转筷朝他脑袋打去:“我说少抽你那烟杆子,抽坏了心肝脾肺,不要命。”
“嘁,”赵成业敲了敲他的碗,“哎,小纾在章州吧。我看这回你是不行了,我就趁着你去关州那会儿,让她喊我一人师父,等你回来就安心地做你的师伯去吧。师伯师伯,哎呀,这听着上了年纪,真够叫人舒心的。”
“赵成业你二十好几的人了,成天想着占这便宜,幼不幼稚?”
“姓尉的你也二十好几的人了,借住我家就算了,出趟远门还要蹭我的马,穷不穷酸?”
“你大爷的!”
“哎,我大爷是在这儿呢!”
两人自吵闹中渐渐静下,远望门关,两马抬首顿蹄,鬃毛扬动。
赵成业伸手碰上他杯口:“我在章州等你回来,有幸,或许能在关州等?成了师兄弟这么多年,还没在战场上并肩作战过吧,师兄,给个机会?”
两人对笑,尉升碰杯饮酒,与他拍掌:“等我,师弟。”
——
山川间,血腥萦绕鼻头,唯一点淡淡清香沁人,却越是微弱、越是渺远。
段绪言在混沌中胡乱想着,心口似有珍物,他想抬手去触,山风转瞬便自双耳灌入,身躯似若乘风而坠,被人紧拥。
一瞬没进水中,隆隆声响蔽了感官,八方水流涌动着裹起躯体,胸口压抑,生出阵钝痛,至失去呼吸前一瞬,却有一手将臂托起,将他带过水面。
双目蒙眬,竟见到林间的一抹细光,被刺痛片刻,沉重合起。
昏沉中四肢已麻软至毫无知觉,段绪言睁不开眼,觉察自己被人拖过石岸,躺在草间。脑中混乱,只余丝毫清明,似听零零碎碎的声响,他分辨不清,在面颊贴上一身湿冷衣裳后再无意识,昏死过去。
似听耳边几阵轻微水声,湿帕擦过前额、眉眼,段绪言眼眸微动,抬手攥来那腕,双目渐聚起神采时,却忽又黯淡。
“主子醒了。”铁风收手退后,将帕子沉进水中。
枕侧一把长命锁变了形状,深凹进去的一道箭痕,往他心口处留了处淤紫,段绪言伸手攥来,几声铃响轻弱。
听见响动,铁风拧帕时眼眸微抬,停了动作。
“阮青洲……”段绪言低哑着声,“在哪儿?”
第95章 青洲
一声门响,油灯骤而燃起,阴冷牢狱墙面斑驳,徒增几道人影。铁链拖响,继而一人双臂再被吊高,横绑在刑架上。
典狱摊开供词,烦躁念道:“罪囚阮青洲,伙同南望屠戮战俘,借此设局引诱珵王只身离开战俘营,加以谋害,可是因先前在宫宴上受辱以及和珵王的陈年旧怨而心生报复?”
不听声响,典狱再道:“你是否本想借珵王及战俘之死挑起两国战事,趁时随南望使臣逃窜回南望,未及事了,却听闻珘王带兵前来,无法顺利脱身,遂再生歹念,欲对同伴杀人灭口,最终无路可走跳下山涧,对不对?”
话语回荡,一片死寂。典狱收纸抹面,转而撩起手边一道冷水泼向刑架。
水珠乍然四溅,沿面颊淋过唇边血水,再顺脏污不堪的衣裳淌下,身上血痕遍布,渗入湿水泛起痛意,腥气更重。
一双眼眸仍旧静垂不动,阮青洲沉默如初,苍白面容掩在乱发下已失了血色。
典狱没了耐心,一拳砸进他腹部,将那面颊掐起。
“阮青洲,收起你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连连几日都不开口说一句话,真以为自己还能撑多久吗?两国现已开战,你身在北朔关州的牢狱里,一条烂命谁还在乎!不想被拖至战场当着南望人的面受尽凌辱,就给我认罪伏诛,让爷几个办差少费些气力,好歹还能死得像样点!我再问你,认不认罪?”
眉骨处几绺湿发遮了半眼,阮青洲徐徐抬眸,冷漠直视。他反问:“我有何罪?”
“找死!”
典狱狠狠松手,自腰后抽出长鞭挥过,鲜血霎时洇出白衫,如此还不够解恨,典狱再要落鞭,鞭身却是被人自后攥住。
他转头看去,收臂垂首道:“见过珘王。”
段世书吊着手臂,单手轻摸长鞭上的点点血迹,淡淡责道:“无礼。”
典狱将头垂低。
段世书不紧不慢地自典狱手中接来那纸供词,垂眸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
“本王不是交代过,世子不服水土、身单体薄,每日都要喂下三道汤药,好生养着吗?”
典狱笑应:“王爷放心,下官不敢怠慢,送来的汤药每日都在喂,养着呢。”
段世书点头,将指间沾血蹭上纸面,目光仔细巡过阮青洲那身染血的白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