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净身(175)
阮青洲冷漠道:“既要我有自知之明,珵王还是多余关心了。”
段绪言轻笑,转来那张脸,指腹摩挲得轻慢。
“铁风。”
门外一人拱手应声。
“让后厨备饭送来,”段绪言神色不动地注视着阮青洲,淡声道,“今日府中下人怠慢,我未尽到东道主的待客之礼,所以要亲自看着太子殿下,一点点吃干净。”
趁后厨备菜的空档,李之被唤进寝屋上药,段绪言跨门而出时往廊下扫视,顺带朝铁风示意了一眼,进了书房。
“人走了?”段绪言不悦地掷下玉牌,拿书册盖起玉面。
铁风伶俐,自去年在关州向北朔军队投诚后,便被段绪言留在身侧。比起在南望时的瘦弱,他跟着段绪言习武,衣食住行自也不受亏待,早已养出一副像样的身板,不过是要比同龄之人更缄默。
但这近两年来,段绪言在北朔称得上单兵孤城,最先将铁风作为心腹培养。铁风擅长察言观色,与他朝夕相处,也渐有了默契。
一听便知他提的是躲在窗外偷听那人,铁风说:“走了。往常也有借各种缘由想进南苑窃听的,基本都能拦下,但今日南苑进出之人繁杂,才更明目张胆了。所以属下可要提醒阮公子,主子今日只是为了避开那些人的耳目,方才把话说得——”
“他硬得很,不需要。”
段绪言冷声打断,坐下时随手又拾来本书册压在玉牌上方。
“别的事,查得怎么样?”
铁风应道:“我们的人说,后厨有人将皇妃的祭品放进了阮公子的餐食里,李之将东西退回后,那些人也就把出了问题的祭品处理干净了。至于那些人,主子觉得需要……”
“还不能轻举妄动,”段绪言平静地抬指拨动书页,“珵王府上下几近八成都是中书令的人,看来他对南望敌意颇深,不仅要对我的王府百般把控,还对我和阮青洲之间的渊源很感兴趣,甚至想利用我玩一出借刀杀人。”
“那主子为何还杀了阿史,不算轻举妄动吗?”
“公主宴会在即,他却苛待南望质子,不是在诋毁北朔的气度?”
段绪言沉下双眸,唇边浮起些冷酷笑意:“今日杀鸡儆猴只是开场,也只有够疯够狠,才有缘由杀光中书令安插在我身侧的……所有人啊。”
——
寝屋,阮青洲靠坐榻上,一身烫热未退,面色反而苍白,越将指印衬得分明。
李之就在一旁替他抹药,时而抬眸看去几眼,与他对上视线。
卸了戒备的一双眼正平和,明澈若水,人见犹怜,李之看得脸红,低眸小声嘟囔着:“主子不是说往后免不了要依靠王爷,怎的又闹得不欢而散了。看王爷心急如焚地下水救您,我还以为……还以为你们就和好了呢……”
阮青洲轻声言道:“可我若是一夕之间便判若两人,你会信吗?”
“所以主子还是——”
李之惊觉自己声量大了些,忙捂嘴朝外看了几眼,小声说:“所以主子还是有把握的,只不过不能急于求成,我知道,这叫攻心为上……嗯,也叫,也叫诱敌深入。”
阮青洲说:“以敌制敌而已。在北朔,我只能信他,也只能靠他。”
李之双眼亮堂,见阮青洲温和地一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胡说的,主子别介意,往常在东宫待得闷,我向尉侍卫讨了好几本书看,可尉侍卫手头上有的都是些兵书和武学,那时瞧着乏味,现下这么一想便脱口而出了。”
说着他又垂了头:“不过想想,若是尉侍卫在就好了,我这么没用,还要靠主子来护。”
“没有的事。”
听阮青洲安慰,李之朝他手间再多看几眼,不免红了鼻头,眼眶渐也热起,方才不争气地吸了吸鼻,阮青洲已将帕子递至他眼底。
泪意更是止不住,李之没敢脏了他的帕子,抿唇压着哭腔。
“李之此生福报,能碰见主子,不嘲我出身,不嫌我脏劣,李之……”李之用袖口抹过鼻头,“李之纵是无德无能,也想尽力助主子回家。”
“会的,”阮青洲垂眸低语,“我们都会回去的。”
——
高烧不见退,用饭时阮青洲整个人都昏沉,食不知味便也只勉强地喝了碗粥。
段绪言从始至终坐在一旁,手中蠢蠢欲动,不住地摸着虎口咬伤,见他停筷,又一言不发地往他面前推去一碗肉汤,才发觉虎口的血痂都已剥裂,冒出几点血珠来。
不过小伤而已,他拾帕粗粗抹去,那旁阮青洲却已起身,桌上肉汤一口未饮。
“喝了。”段绪言不紧不慢地挑筷敲了碗身。
“饱了。”阮青洲头也未回,方才行出一步,被一揽腰身,倒退着坐进他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