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净身(16)
“刘督主有此心意便好。”
阮青洲婉拒后,刘客从也无意再与人客套,便行礼告退了。
人散了,后巷穿进道风,段绪言在那阵冷寒中撑起了身子。但早先他便特意赤身淋了几趟冷水,此时经风一吹,整个人都热得厉害。
“……殿下。”他哑声轻唤,已没了气力,再次倒向地面。
尉升很快就把人接到手中,正欲扛上肩头时,却见段绪言脚边余下了一方帕子。他俯身去捡,拾起后觉出些异样,便靠在鼻尖嗅了嗅。
“怎么了?”阮青洲问。
“殿下,”尉升沉声道,“是迷药。”
——
屋中炭盆在燃,烘出的热气围在榻侧,带了些沁心的桃香。
是阮青洲的味道。很淡,但段绪言能嗅到。
他动了动指尖,搭在榻沿的手似是碰到了谁的发丝。像被触发了警备,他绷紧心弦,缓缓睁开眼,却发觉自己正躺在风颜楼的雅间。
阮青洲坐得很近,与床榻仅隔几寸的距离,他正低头端详手中的铜摆件,看得认真,也没发觉自己坐下时,曾无意将发丝搭在了段绪言的手上。
察觉到一注目光落在侧脸,阮青洲转头回望,在垂发滑落的那刻与段绪言对上了视线。
阮青洲的眼神很平淡,停留刹那便又挪开,他将摆件放回床头的小架上,问道:“可有不适?”
“多谢殿下关心,奴才很好。”
“迷药吸入不多,只是有些发热,”阮青洲站起身,“伤药已让尉升去取了,约莫——”
屋内烛火陡然一颤,继而门扉轻震,直将话语打断。再回神时,尉升已将药罐呈到了阮青洲手边。
“殿下,药在此处。”
阮青洲接过,朝他看了一眼:“退下吧。”
尉升应声退下,屋内随即陷入一片寂静。
阮青洲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将药搁置榻侧后,便坐在矮桌边饮茶不语。
段绪言看他一眼,也就放下床帷,背身回避,将衣衫褪下些许后,自行往伤处抹着膏药。可一身淤伤多是落在背上,他扭头擦抹,笨拙得不成样子,因牵扯到伤处,时而还会哼出几声。
闻声,阮青洲无意乜往那处。
屋内的床帷是几层淡青的纱,隔纱观望时,那身影便如同旧日之景,虚得缥缈。阮青洲恍惚间好似看见了自己幼时的重影,怔愣须臾。
身后,斟茶声隔了许久未续,段绪言在一擦一抹中留意着那处的动响。
听得那方起身靠近,随后床帷经人撩起,他佯作不知,在伸手蘸药时与阮青洲碰了指尖。
气氛一时凝滞,阮青洲指尖稍顿,还是勾来一抹膏药,往他背上抹去。
第7章 问话
段绪言说:“殿下不该纡尊降贵。”
阮青洲一语不发,还是往淤伤触去。膏药触上时带着些指腹的温热,阮青洲手间动作熟稔,每回将膏药自指腹揉匀后,才轻沾淤处,将药打转着抹开。
一阵沉默后,阮青洲开口道:“刘客从算是风颜楼常客,你应当知道他是东厂督主。”
段绪言轻移视线,坦然答道:“奴才知道。”
阮青洲手中动作一停,没再问了。直至淤处的膏药打匀,阮青洲方才收指,轻声道了句:“好了。”
一方净帕揭开,阮青洲耐心擦拭着手上的膏药,却忽被攥了手腕。热意就自腕骨漫开,他稍抬眸,便先对上了一双因着发热而泛红的眼。
段绪言束了衣衫,跪他身前,已是接来净帕,自他指根轻揉而过。
“殿下的手总是冷得很快。”他轻托指节,将阮青洲的手握在掌心,在有意无意的触碰中,将热度一点点递过去。
“常言止乎于礼,你也总是屡教不改。”阮青洲就将收手,只觉那人手中力道不减,更甚连着他的手腕也一道紧攥掌中,渐将腕骨处磨出了红。
段绪言说:“非是屡教不改,偏是珍惜殿下方才如此,所以才要借由此举,求殿下再多留一时半刻。”
阮青洲静看他片刻,说:“多留一时半刻,也未必能让你多说一言半语。”
“奴才还未开口,殿下如何知晓?”
段绪言一笑,垂眸兀自替他擦着手,道:“刘督主为人世故谨慎,纵使东厂权势过盛,他也不会因倒酒这点小事对一个小厮下此狠手,而奴才身为东宫内侍,又为何会无故在风颜楼里陪酒,还偏巧就与东厂起了争执。殿下是否想问这些?”
阮青洲不置一词,只看着他。
段绪言说:“奴才知道,殿下今夜会来自然是有要来的缘由。奴才不问,是出于对殿下的恭敬,但殿下不问奴才,或是在等奴才自己开口。”
“你很是大胆。”阮青洲看他,目光犹带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