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君书+番外(97)
闻言贺重霄正欲颔首应允,却忽而想起明日不正已到了齐将军麾下大小士卒重返故里之时了吗?
贺重霄本欲开口询问其缘由,却见杜衡文方才那副淡然模样, 心下顿时了然, 只是反问:“你不回去?”
听闻贺重霄此言, 杜衡文却是笑了, 这人生得本就不似寻常武夫,模样生得清隽逸尘,斯斯文文的反倒像个读书人,可谓是“立如芝兰玉树,笑若朗月入怀”,可也正因如此贺重霄才更不明白他为何不解甲归田而是继续待在营中。
“素来听闻贺将军爱民恤物,知晓对军中将士们的籍贯生平乃至生辰,难道这些天来贺将军对下官就毫无查探了解?”
见贺重霄一时皱眉不语,杜衡文了当道,却是不禁蓦地觉着有些好笑:“贺将军,下官是沙州都督杜良丞之子,杜御史是下官伯父,说起来您的好友斐栖迟斐将军算是下官的堂姐夫呢。下官的家就在这僻远的大漠荒烟之中,还能回哪去呢?”
听闻对方此番解释,贺重霄这才恍然大悟,而杜衡文见状又从袖中掏出了一沓名单在他疑惑的目光中递给了他。贺重霄展开一看,上头密密匝匝地写着的是些籍贯在河西四郡之内的齐家军将士。
“下官知道贺将军眼下并不全然信任在下,可从某些意义上来讲,下官与您却是同属一个阵营——至少没有利害冲突。至于这上头所陈列的将士都是些武艺精湛的忠贞报国之士,所谓‘男儿何不带吴钩’,与其让他们就这么解甲归田归于碌碌平庸,倒不如让他们继续纵马疆场一展宏图。当然,若是将军一定要让他们甚至是我解甲归乡的话,下官也悉数听从将军安排。”
说完这段话后,还未等贺重霄出言回应,杜衡文便已冲他展袖俯身极为恭谨地行了一礼,而后便转身离开,隐入了凉州葡萄美酒似的苍茫金红暮色之中了。
杜衡文走后,贺重霄却是捏着手上的那份名单陷入了沉默,虽然不知那杜衡文是不是因为已经下意识地把自己划为了清流一派所以才出此言,但其实说实在的提拔亲信心腹一事贺重霄在军旅这些年间也并非是从未做过,先前对白骁白骙两兄弟和其下属的提拔照拂便是他有心为之。
毕竟萧憬淮继位这些年来,贺重霄手上经过的军马确实不少,可要说一支全然由自己掌控且称心合意的队伍倒还真得没有过,故而杜衡文方才的那番提议从某些意义上讲却是正中了他的下怀。
在回主将营帐的满一路上贺重霄都在心下暗自思忖着杜衡文方才所言之事,正巧在路上碰到了一天操.练.完在篝火旁给士兵们说书的白骙,和站在一旁百无聊赖地边喝酒边看着兵书的白骁。
之前都督免官、邓州也开沟渠重降甘霖后,白氏兄弟便一直留下了贺重霄麾下,因白骁有一身好武艺和御下手段便顺水推舟地让他司管手下流民兵匪。至于患有腿疾的白骙当时对贺重霄简直可谓是千恩万谢,颤抖着声音口中不住叨念 “草民虽为一介残瘸之身,却也愿为贺将军马首是瞻,当牛做马以报答您的恩情!”
贺重霄当然不会让白骙真得当牛做马,但因他躯体残疾给他安排一个能留在军中的职位倒也费了贺重霄一番脑筋。最终还是他无意间发现白骙虽然腿瘸,却是见多识广通晓民间风土人情又做得一手好菜,军中不少将士都爱听他说书念文,便干脆让他留在军中做了个伙夫改善下军中伙食,闲暇时间便在军中给众将士们说书讲学。
“……那商贾豪强以为信国公不过是个只会死读经文书卷的书呆子,便有意摆出如此跋扈态度为难于他,却不了却被信国公当着众人的面以三两句话给回拨了去,偏生还是引经据典旁征博引,让那土地主生生吃了个哑巴亏,当即便对他们兄弟四人转换了态度,和声和气地将他们引为了座上宾,却未料……”
围坐在白骙旁一圈的众将士们正在兴头上听得津津有味,但见贺重霄远远走来心下却是不免生出些紧张,毕竟他麾下的所有新兵入营的第一件事便是背清军中的十七条禁律和五十四斩,至于其定下军律的执行力众人也是有目共睹,故而平日里嬉闹时遇到了这个上峰便不由自主地有些忐忑。
见众士卒像是见了什么洪水猛兽般仰头紧张兮兮地看着自己,贺重霄挥手一笑,而后出乎众人意料地在不远处席地而坐。
“刚才白兄是在讲‘河东四杰’们年轻时的故事吧,这民间传闻我也曾听说过,倒也有几分意思,你们该讲的讲,该听的听,不用管我。”
贺重霄说罢摆了摆手,便也真的没有再出言干涉,而是顺手捞过了身旁白骁手边放着的一袋烧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