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君书+番外(129)
当然,对于他这般的亡命之徒来说算不上什么大事,毕竟他们的面孔大多时间本就是覆在面甲黑布之下。
“属下在。”
将手中那上插着三根翎毛的羽檄交给抱拳跪立的韩牧,萧憬淮叮嘱道,眼中的寒意一闪而逝:
“把这份诏书送给留守益州的黑甲军将领许颢,务必要让他的夫人亲启。”
“是。”
一如既往地并不多加问,韩牧接过那羽檄后便出了御书房,他那本就雁隼寒鸦般的身影一跃而起,很快便融入了那水墨般的漆黑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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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林玉树竞奢华,老眼光摇眩有花。莫是幻成银色.界,楼台胜处梵王家。”
民间传闻,当朝权相林相富可敌国家财万贯,其府占地,府内书房、校场、膳坊、池园一应俱全,若是抄出其府上的金银细软可供天下人食宿数载,其家中所存的古玩字画外来奇珍更是数不胜数,可谓是富埒陶白,占尽天下豪财。
林府校场上灯火通明,右相林昭然身着窄袖便服,立于靶外数十步开外眯眼拉弓引箭。
气沉丹田,推弓勾弦,林昭然挽手拉了个满弓,而弓弦既松,那箭矢便带着流火霹雳之势飞掣而去,箭簇笔直没入了木靶之中,却仍并未射中靶心,这却已经是他这晚射出的第四根箭了。
“唉,曾经我也是目能夜视百步穿杨的俊彦翘楚,现在却连这小小靶心都投射不准,岁月不饶人啊岁月不饶人,看来我还是老咯……”
林昭然收弓后叹了口气,接过一旁小厮恭谨递来的拭巾,抬手擦了擦两颊滑下的汗珠。他已经到了到了六十而耳顺的年纪,已经斑白的两鬓和不在聪明的耳目,无不显示出岁月之荏苒。
“林相,您这么晚叫晚辈来便是让晚辈看您射箭的英姿的?”
半个时辰前,当他受林相邀约秘密前往林府时,江如练以为对方会同自己秉烛夜游商讨昭阳一派在如此高压之下的未来去向,但却未料他却坐在这校场上看了大半个时辰的“老翁夜猎图”,终于他实在是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躁,如是开了口。
“年轻人,要学会沉住气。”
“沉住气?”
见对方依旧是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淡然模样,江如练却像是被点着了引信的炮仗,“蹭”地来了火气:
“我怎么可能沉得住气?陛下前些日子才迁谪外调的那批官员中,哪一个不是我昭阳子弟,再这样下去下一个指不定就会是我甚至是你!何况陛下有多信任贺重霄你也不是不知道,眼下派他率斐家军去凉州意欲为何难道你不知?”
江如练说着,猛地自椅上拂袖站起,背向而立,衣袂一展,带出一道肃然风声。而林昭然却仍是不慌不忙,依旧眯着眼睛站在靶前拨弄调试着弓弦。
“你以为陛下当真完全信任那贺家小子?”
“御赐玉璧,待若侯爵,又屡屡予其重任,这是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您都未有的礼待,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莫非……”
被在校场的寒风中晾了一晚上的江如练没好气道,但说着说着,看着林昭然擦拭弓箭的动作,他像是忽而明白了些什么,语音亦是戛然而止。
“呵呵……”
见江如练做出副醍醐灌顶的模样,林昭然嘶哑着橐龠般的嗓音笑了,手中长弓一扬,却是直指箭靶。
“你想得不错,现在呢,那贺家小子便是这箭靶,而试想这满朝堂上有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他呀?无论是我亦或是那斐老狐狸,能走到这一步凭的都是自己这大半辈子的积攒,但这一切却被这么一个后生小将这般轻而易举地得到,你觉得他人会怎么想?
“再者,先前前朝司马氏一案时,我在堂上也并非未曾试探过。陛下他从不会站在哪一方,而永远只会站在大义天道这边。”
“古语有云‘德不配位,必有灾殃’,然而有些时候即便德位相配也不一定就能苟得善终。‘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啊……”
听着林昭然这番悠悠感叹,寒风习习,一阵凉意蹿上他的背脊,江如练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拢紧了身上的披风。
林昭然心里其实一直都很清楚,一直以来昭阳清流两派的相互倾轧争斗萧憬淮面上虽显露得深恶痛绝,但心下却是默许乃至乐于成见的,毕竟以他现在的手腕并不足以连根铲除前朝的任何一方势力。既然斐欲清演黑脸,那他唱唱白脸,做个妒贤忌能的“佞相.奸臣”又有何妨?
林昭然年轻时也曾秉公任直两袖清风,最看不惯的便是那些走鹰猎犬、走马章台的膏粱纨绔之辈,奈何在官.场上却是处处遭人排挤,仕途不顺,始终难以高升。他便又开始学骑练射,想着去边疆建功立业一展宏图,却又好巧不巧地害了场大病,与募兵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