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君书+番外(128)
步入屋内后,斐栖迟一面叩拜一面高呼道:“微臣参见陛下。”
“朕见令尊这几日上朝时一直称病抱恙,不知可还安好?”
“谢陛下挂念。”起身后的斐栖迟展袖作揖,语气却有几分郁郁不得的沉郁,“不过是近来天气忽凉,染了些许风寒,家父身子骨一向硬朗着,甚至还能吃十斤肉,三斤米,继续挂帅上阵呢。”
听出斐栖迟言下“廉颇老矣”的典故,萧憬淮虽面不改色,可语气却森寒了几分:“你是在怪朕没让你继续出征立功?”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我们斐家世代将才辈出,既有高强冠绝的武艺又如何甘做那碌碌无为的胆小之辈?”
斐栖迟说着,语气中已然带上了几分激进奋扬。
听到门外那阵窸窣脚步渐渐隐去直至消失,方才义愤填膺的斐栖迟却是松了口,便是大大咧咧地轻啧了一声,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道:“啧,方才这戏演的……有娇妻……啊不是,咳,家人相伴,能这般暂且带着俸禄休憩在家,我可是高兴还来不及呢……”
但见萧憬淮面色一暗,斐栖迟自知语失,连忙噤声请罪,却被萧憬淮挥手制止。
“无妨,这些时日也是委屈令尊在朝堂上与朕做这场戏了。”
“回陛下,所谓‘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只要有利于家国,莫说是作几场戏,便是上刀山下火海臣与家父亦无怨无悔,只是赴凉州一事是否过于冒险了些……”
斐栖迟面露担忧,萧憬淮却是仍是淡然,他从手旁那一沓堆积如山的奏章下,抽出了最下方那一本,抬手掸去那封页上的齑粉尘埃,他垂下眼睑,视线从上至下一行行扫视而过,眼底隐藏着的暗流愈发波涛汹涌。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从那经年累积的奏章上抽回了视线,萧憬淮看着眼前弯身施礼的斐栖迟,缓缓沉吟道,“放心,朕自有安排,你与斐太尉只需按先前所言那般做好分内之事便足以。”
将抽出的那册奏章重新塞回其中,又将洗净的毫笔捋净挂回笔架上,却见斐栖迟仍旧徙倚在原地欲言又止,萧憬淮挑眉问道:“还有何事?”
第63章 求索何
斐栖迟心下稍一迟疑, 沉吟开口道:“……臣近来听在朝堂上时常能听到有些居心叵测的小人放出的离间风声,臣自是知陛下圣明烛照,然三人成虎, 愿陛下能时时明察。”
听闻斐栖迟此言, 半倚而坐的萧憬淮摸弄手上白玉扳指的动作一滞, 他当然听得出斐栖迟所指的是朝堂上流传出的贺重霄战功赫赫, 然戎马十数载手上却一直没有一队真正隶属于其的正规军马,定是因功高盖主,要做那下一个武安君白起。
“你是想说贺卿是庞葱, 而朕是魏王, 还是想说他是武安君,而朕是秦昭王啊?”
“臣不敢。”
看出了萧憬淮面上的阴晴不定, 亦听出了其言下的不悦, 斐栖迟连忙叩首跪拜,却仍是道:
“臣不过是希望陛下能明察秋毫,日后再多相信贺将军一些。说句大不韪的话……若说天下人都背叛了陛下, 臣以为贺将军都仍会选择与您站在一起。”
这番话在斐栖迟心中可谓是积藏已久, 打心底里他一直对萧憬淮先前先前为引司马崇上钩而让贺重霄挨了场苦肉计感到心下不满,却是敢怒而不敢言。
这份不敢言不光是因为对方是君而他是臣,而是因为斐栖迟知道萧憬淮这么做并没有错, 从国家大义上无任何可以指摘之处,而他不过是站在兄弟袍泽的立场上才会对此感到气结愤懑,替贺重霄鸣不平。
听闻此言,萧憬淮皱了皱眉头, 却是未置可否, 淡淡道:
“‘君之视臣如手足, 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 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朕虽不敢说自己时时都能耳聪目明,然‘小大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朕不会枉害忠良的。”
“……陛下圣明,微臣告退。”
萧憬淮面无表情,所言亦是滴水不漏,虽说难免有些冠冕堂皇,但却让人找不到丝毫挑剔的地方,虽然心下明白萧憬淮不过是在顾左右而言他,可身为人臣的斐栖迟也自然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只得施礼告了退。
当御书房的房门再度阖上,看着案上放着的那两笺书信,萧憬淮沉吟着拾起其中一封,攥着页脚拿手上稍一摩挲,而后便抬手将之伸向了烛台,橘红的焰苗摇曳灼烧着,映照得萧憬淮眼中影影绰绰,亦瞬间将那纸页燎烧得只剩一滩余烬。
“韩牧。”
言罢,一个被包裹在一卷儿黑袍中的人影自暗处走出,在当年萧憬淮生母姚充媛殂殒后,韩牧脸上便添了一道深入肌理的狰狞刀疤,那刀疤自颧骨延伸直至嘴角,给他本就显得生冷强毅的面孔多增了几分骇人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