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江望断明月台+番外(416)
公主又做错了什么?
江冲想起关于公主的那个梦,想起梦中长公主那些辗转反侧缄默不语,想起长公主在向武帝请求下嫁前在宫墙之上远眺万家灯火。
那个时候,她大概,是想跳下去的。
可是她发现死亡只是逃避,根本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她不能自私地抛下老父料理朝局,无法对贬谪在外的兄长置之不理,更舍不得辜负十年如一日地守护她的江闻。
于是她选择艰难地活下去,然后她拥有了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而在那个得知前世真相的深夜,江冲不是没想过以死谢罪。
刀就在书房墙壁上挂着,死亡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然而当他摩挲着那柄镶金嵌玉的宝刀时,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先帝的音容笑貌。
曾经所有针对先帝的怨恨、误会和背叛,在那一刻尽皆化作无形的绳索将他困缚在原地动弹不得。
还有韩博,他今生今世唯一想要追逐的光、他的信仰,亦不能容许他选择懦夫的行径。
逃避不得,他就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在精神上凌迟自己,以期获得短暂的解脱。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江冲只觉得自己又在刀山油锅里走了一遭,脑子里像是针扎一样的疼。
这让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非但杀不死何攸之,就连口舌之争也落于下风。
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匆匆起身,准备离去。
“韩言是否告诉过你……”何攸之忽道。
“告诉我什么?”江冲立即站住脚,占星台的事他害怕韩博被反噬,所以不敢追问韩博,但是如果何攸之想说,那就让他畅所欲言好了。
何攸之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他已经试探出了想要的结果——他的救命稻草还好好地长在岸边。
江冲闭了闭眼,他的耐心已经突破了极限,大步走过去,一把拎起何攸之胸前衣襟,动作粗暴地将他抵在墙上,眼中杀气四溢:“我警告你,不要试图挑拨离间。我杀不了你,不代表我不会折磨你。”
何攸之再度摇头,有些怜悯地看着他,“并非你杀不了我,而是韩言他不想我死,他骗了你。”
“我说了,不要试图挑拨离间。”江冲咬牙道。
何攸之神经兮兮地看着他笑,“你已经信了,不是么?你猜韩言为何不许你杀死我?因为他怕死啊!我和他的命数相连,我死了,他也不能活。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韩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
江冲大怒,提起拳头便照着何攸之的面门砸了过去……
重明在地窖外听到下面传出的打斗声,想起自己从平都押送妖道回金州这一路上遇到的状况,顾不得其他,急急忙忙往下跳,到了下面却见江冲发疯似的将那妖道打了个半死。
“你自找的。”江冲喘着粗气冷冷地注视着烂泥似的何攸之,“身为阶下囚,就要有阶下囚的自知之明。”
说罢,他转身爬出了地窖。
重明上前查看了何攸之的状况,发现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便也从地窖口爬出去,来到江冲身边,欲言又止地看着江冲。
江冲背靠土墙坐着,一手按住胸口,一手随意地搭在膝盖,“有话就说。”
重明道:“这妖道能掐会算,回金州路上,他说属下的儿子会在今年春天摔上一跤,前不久属下家中来信,属下的三子果然在立春当日摔了一跤,还把额头摔破了相。”
重明向来是敏于行而讷于言,能为了提醒江冲妖道还有用,别把人给打死了,说这么长一段话已经是超常发挥。
江冲明白他的意思,也确实没打算要何攸之的命,“这妖道命硬得很,死不了,不用给他延医问药,盯紧点,他再跟你说什么,你都记下来告诉我。”
重明:“是。”
江冲这会儿心情平和,方才的怒火全然是故意装出来的——韩博不让他杀何攸之,那打一顿总可以的吧?他早就想出这口恶气。
至于何攸之挑拨离间的那些话,江冲一个字都不信,除非韩博亲口告诉他。
韩博……
江冲幽幽地叹口气,问:“还有多久?”
重明不愧是打小就服侍江冲、跟他一起长大的,竟能从这没头没尾的话里听出江冲到底在问什么。
他答道:“还有五个多月。”
韩博守孝二十七个月,到冬月初二服阙,如今已是五月下旬,再有五个多月就能相见。
江冲默默在心底盘算着何攸之的话别的不能信,但那句明年收复颂州的话不能不信。
时间紧迫,以防万一,他必须早做准备,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即将到来的战争中,最好是能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