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偶天成(74)
豆大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地从张金衣的眼底滑落,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姐——对不起,我还答应小姐要编很多蚂蚱给小姐的,看来不行了……”她歇息了一会儿又断断续续地说道“小姐一直都陪着我,我已经不痛了……”
就如同流星般闪耀出夺目的璀璨之后仍是成为了灰烬,在久未谋面的太阳终于爬上远处的山顶时,小米还是静静地走了,唯一让张金衣欣慰的是,小米走的时候没有像她娘,她的眼睛闭得好好的,嘴角还挂着微笑……(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死亡之吻
胡庭钧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他轻轻地揽住张金衣微微耸动的肩膀,让她能在自己怀里歇息一会儿或者哭一会儿,现在的张金衣看起很悲伤而又是那么的柔弱无助……
一大早官兵就把通往村庄的道路都封死了,这是朝廷摸索出的对付瘟疫唯一的办法。
秦坤江还是没有留下来,昨儿夜里马车回镇上的时候,他被谭龙一掌打晕,丢在了马车上……
胡庭钧虽是少爷出身,但他在窑上的时候也是经常和工匠们一起在泥巴里干活的,所以在这里他也和村民一样挖坑填坑烧死人,什么活都干,只不过即便是干着这种脏活,他也习惯穿戴得整整齐齐的……
小米死了,张金衣被胡庭钧强行拉进他的帐篷里,一觉睡到晌午过后,勉强吃了些粥后,又开始忙碌起来。
谭龙和胡庭钧一起在外面劳动,李荣则在隔离区里协助焦郎中和张金衣。虽然每天都有村民死去,但有几个病患竟然明显有了好转的迹象,吐得不再像那种喷射状了,拉的次数也有所减缓,颜色也开始好转……
这样的好消息从隔离区里传出来,村民们亲眼看到在病房门口稍微活动的病患已经恢复了一些精神,俱都欢欣鼓舞,又有了求生的希望……
胡庭钧只能在隔离区外远远地看着张金衣忙碌的身影,就这样看着,既担忧又踏实。
待几位病患基本恢复之后,张金衣就让焦郎中将他们治疗的经验和方法整理成文字,在大片的生死面前,焦郎中也摒弃了以往的那些原则,将他使用的药材清清楚楚地写在了纸上。然后让胡庭钧将这些无比珍贵的纸张包在石头上扔给了官兵,希望官兵能将这些成功的经验报告给官府和郎中们,能想办法将死亡的人数降到最低……
在大家都满怀希望的时候,张金衣却病倒了……
“你把我放回病区吧,看到我还不明白吗?会传染给你的……”张金衣躺在胡庭钧的帐篷里,在呕吐的间歇对胡庭钧说道。
胡庭钧却根本不理会她,只是拿起帕子小心翼翼地将她的嘴角擦干净,好似生怕弄痛了她,而后又默不作声的将她的呕吐物端出去让谭龙倒掉,再拿了干净的木盆进来……
“你在这里我不方便,还是找个大婶来照顾我吧”张金衣坐在马桶上对着帐篷外的胡庭钧有气无力地喊道。就算是要死了,也不想让他看到她现在这番模样,想把最漂亮的记忆留给他……
“谁会来照顾不相干的人,她们都不愿来照顾你,只有我这个曾经的相公来照顾你。”胡庭钧说完又蹙着眉端起了马桶递了出去,张金衣羞臊得顾不得难过,也没有力气和他斗嘴了……
“其实她们都要抢着来照顾你,是我拿着刀子告诉她们,谁敢跟我抢就一刀宰了她,所以才没人敢和我争了。”
胡庭钧拉开蒙着她头的被单,笑着望着她,深潭般的眸子里溢满了深情和怜惜,还有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忧伤……
“快把这些药喝了,我尝了一下,也不是很苦,喝完药再喝这些水。若是秦家那小子这会儿会怎么说,会说我们金衣这么小的肚子怎么可以装下这么多水……”
胡庭钧将张金衣扶起来,半靠在他的怀里,一边拿起药碗一边用刚从照料孩子的大婶那里偷师来的方法,劝张金衣喝药。
张金衣忍俊不禁,又觉着有些酸楚,她虚弱地笑道:“我又不是孩子……”话音未落又趴在木盆边用力地呕起来,似乎要把胃和肠子都呕出来了……
胡庭钧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敛声屏气,眼睁睁地看着张金衣瘦弱的身子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他却无能为力……
悲伤和绝望像海水般席卷而来,他的心又冷又潮,就像沙滩上凌乱杂沓,横遭蹂躏的石砾,既希望海水能快些退却,又担心会被退却的海水一并带走,从此落入了没有光亮的万丈海底……
他轻轻地小心翼翼地从背后搂住她用梦呓般的声音喃喃地说道:“即使现在很辛苦……也想请你坚持一下,只要再坚持一下就好……”
一缕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在阴湿的空气里暖暖地化开……
张金衣喘息着抬起头,眼底那些朦朦胧胧的雾气最终凝结成了水珠,晶莹透亮地在她的眼眶里转动,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挤出一丝微笑来:“我没事,你这么快就忘记了——我是死过一次的鬼魂……那天还把你吓成那样……”
女人的心眼确实很小,有些事情到死都会计较,胡庭钧消失地一个月始终让她耿耿于怀……
“我哪里吓到了……是,就那么一会儿有些吃惊,是个人都会这样的。”胡庭钧轻轻地辩解道。过去的一个月,她真的就像鬼魂一样待在他的身边陪着他,只是鬼魂只在夜里出现,而张金衣却每顿都陪着他用膳,每时每刻都在他耳边时而娇笑时而沉声叱责时而哭泣;他看到的书里也是她,镜子里也是她,她还坐着他院子里的树下望着从树上滴落的雨滴,凝眸静思……
明明是一个月,难道一个月只是一会儿……张金衣又觉着自己很可笑,都不知道自己活不活得了,还有空计较这些。
是啊,他现在不顾性命地陪着她,这还不够吗……
不知道这次若是死了她的灵魂会不会再次进入时空的隧道里,不知下一站又会是哪里,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那里没有胡庭钧……
张金衣骤然觉着心像被剁成了千万段……这一个多月原来并没有让她对胡庭钧的爱意减退多少,反而好像因为浓烈的思念更是将他刻进了心里,骨头里,还有每一次的——呼吸里……
“就算是鬼魂也是个善良的鬼魂,是个漂亮的鬼魂。你看过聊斋先生写的那些文章没有?”在张金衣天马行空乱想一通的时候,胡庭钧又在她耳边柔声说道。
“聊斋先生?哦,就是蒲松龄吧,你说的是聊斋志异吧。”算算看,蒲松龄现在还活着,有五十多岁了吧。
“嗯,你知道他编的那些鬼狐的故事为何深受大家的喜爱的吗?”胡庭钧将张金衣轻轻扶好,又端起了药碗递到她嘴边。
张金衣喝了一大口药汁,味道有些涩,带着明矾的味道。
“因为男人都有个梦想,都希望能和漂亮的女鬼或者善良的狐狸精相爱……”
“噗——”张金衣口里的药还来不及吞下,意外地听到胡庭钧说出了这番与他极不协调地感性的话,一时忍不住又喷了出去,喷了胡庭钧一脸……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呀,你快出去,又来信号了……”
到了夜里,张金衣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胡庭钧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的身边,也不肯歇息,眼睛睁得大大地望着她,好像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一般……
半夜,张金衣觉着自己的灵魂又飘离了这具身体,她飘在空中看着胡庭钧坐在她的身体旁边,旁边还有焦郎中他们……一会儿她又觉着自己睁开眼睛,看到了胡庭钧悲伤得让人疼惜的脸庞……
就这样恍恍惚惚间,她听到一个声音在她耳边不停地轰鸣,时远时近,好像是在重复着一句话‘……这是你泄露天机的惩罚……这是你泄露天机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