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今日每一步试探和拉扯都在她计划中，但顺利至此，她略感吃惊。

因为，她总觉得宛陵霄不是那么好操纵的人。

慕槿眯眼，但她知道，无论如何，这般好的态势下，她得试着再往前推一步了。

她再度回头，脸被花灯映出一抹红。她朝宛陵霄招了招手：“公子，你放灯么？我买了两盏。”

“不。”宛陵霄拒绝。

“好吧。”慕槿面露些许失望，却摇了摇头，又似倏然想到什么般，道，“那我为公子放。我刚刚，想到了一个关于公子的愿望。”

少女又勾起了唇角，随即手拈起裙摆，便再蹲下去，素手放灯。而她手持一支细毛笔，在许愿笺上写下了隽秀的小楷。内容也未避着宛陵霄。

她写道：“愿公子日后道心通明，少忧少难。”

写完，慕槿闭眸，双手合掌，面露虔诚，随即垂眸，把灯送出去。

那灯随清澈波涛而去，融入了那万千灯光。

虽然慕槿知道，有她在，这愿望多少难以实现，却不影响她送灯后，又抬眸看向宛陵霄。

少女双眼晶莹明亮，透着清澈的企盼，身后，满河灯火，盈满世间人的愿望。

她却倏然抿唇，似难以启齿：“其实，关于公子……我还有一关乎私心的愿望，方才没好意思写上去。因为不太了解……是否适合公子。”

她本目光清澈率真，现下却异常躲闪。

宛陵霄沉眸，顿了顿，才问：“什么？”

“我在公子身旁过百日，对公子身边有少许观察，但未得结果，我想问的是……”

慕槿似有些紧张，声音越来越小，“公子现下，可有心仪之人？或者……可有已列入考虑范畴的将成为道侣或情人的人？”

宛陵霄：“……”

但见慕槿话音落，远处倏然一阵沸腾的喧哗。

只见是那排排食店和脚店放出了天灯，其随风系功法轰隆隆地飞上天，如星星印满了夜幕，亮如白昼。

灯光映照店铺，也映亮了慕槿的眸子。

她的眸子很亮。

风也吹动了她的斗篷。

清香弥漫，伴着遥遥扑来的酒香，都随风落到了宛陵霄身前。

他脸上覆着不改的寒霜，眸子却缓缓落到慕槿身上，眼底有光，默然动了动。

“没有。”他道。

慕槿吸了口气，像费了最大勇气般，一把拉住宛陵霄的手：“那公子要不要考虑考虑我？”

“……”

慕槿：“正好没有，所以……就和我试试。公子也不会吃亏。”

“和我相好吧。”

作者有话说：

明天可能会修一些细节（。

——

第47章 不愿

只见那漫天灯火与河岸上的花灯相接, 似星与星碰撞到了一处。

慕槿的双眸亦明亮得仿若盛了明珠。

宛陵霄微抬眸看她，喉头微动。

慕槿抿唇，后颈微颤, 似紧张。

但实际上, 她在等待宛陵霄的反应。

她一步步算计下来，无论他答应与否，都有对策。

若他答允, 说明她设计的坎他当真踩进去了，她当变本加厉再进一层；

若是他冷言拒绝, 那也无妨, 后招也有——她把先前被冤的事拿来磨，再诱导他看清自己摇摆，自有办法让他百炼钢化出裂缝。

万家灯火下, 慕槿与宛陵霄对视。

她的如水双眸, 仿若天生含着情话。

那眼, 那灯火, 亦皆映入宛陵霄眸中。

星辰与江海上的火点相映，狂乱地跳动。远处的酒香，亦浓郁地袭来，袅袅萦绕于两人之间。

“公子，可否与我答案？”慕槿再问。

她出声娇软, 仿若清泉润入酒中。

“……”宛陵霄与她对视, 目光却倏然转向另一处。

夜色如水。

只见那酒香和万家灯火涌来的源头, 正是排排食店。呼喝、浓酒、道侣……这繁杂的喧闹之景侵入了二人间的沉默, 滋生出难言的热意。

宛陵霄倏然道：“饿了么？”

“……啊？”

“去吃面。”

“……”

……

探春街会。这山脚小镇中热闹的除却那戏台, 还有这满满一条街的食店。目不暇接的吃食, 清冽弥漫的酒香, 都与漫天灯火相连。

在其中最热闹的一家，宛陵霄和慕槿坐在角落的小间中。

纱帘半隔了窗外的景，但喧哗和人群依然可见可闻。

而慕槿坐在角落，正愣愣地夹起一颗花生米，沉默地看着眼前吃食。

在方才，宛陵霄带她来了食店，并点了许多吃食。

桐皮面、烙面角儿、山家三脆、蟹生、小酒……民间琳琅海味，大概便是此。

宛陵霄正拾起竹筷，手指修长，垂眸道：“这蟹生，南陵少有，黄金台由河望角渔督相供，是名菜。”

这蟹生也唤洗手蟹，由陈皮、花椒等佐料制成，伴着姜橙，味鲜而美，慕槿作为土生土长的黄金台人，自然食过。但却没心思听宛陵霄的话语。

慕槿：“……哦。”

宛陵霄冷声道：“吃过？”

“不曾。”

慕槿小小吃了口，果香、蟹香入口，脸却微微僵了。

她现下云里雾里，也是第一次遇到这般情况——

她示好，一个字不回，却反手……

带她来吃东西。

她幽幽地盯着宛陵霄。

只见宛陵霄又看向另一菜，淡声道：“此为山家三脆。城中少有，为山间味。南陵亦有食材。你日后回南陵若有机会，可试。”

“……”慕槿吃着口中的蟹，却渐觉食髓知味，本是清淡的味道，却递了口浓烈的辛辣至她口中。

她自然已经反应过来宛陵霄在做什么。

——这是直接避开回应，想把她像卓夫人一样打发呢！

慕槿心头猛地窜起火。

第一次，这的确是第一次，她找准时机示好，却打到棉花上。

通常，她布下陷阱后，猎物要么乖乖入笼，要么痛苦挣扎，缝隙清晰可见，她高高在上看笑话。

但观眼前宛陵霄，他依旧冷眼少语，无甚反应，竟寻常地吃着东西，若铁壁铜墙，她说的话径直随风去了。

慕槿咬牙，她自然不会放任宛陵霄把控节奏。

“公子。”

慕槿娇声喊着对面人，放下了筷子。

她抬眸，一双眼盈盈脉脉，咬唇不安地道，“方才小女问了公子一话，公子为何不答？”

她的双手绞在一起，企盼地看他：“公子可否不要避开。只需与我答案……”

“愿，或不愿。”

宛陵霄沉默了。

他亦停止了动作。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道：“不愿。”

“……”

这是慕槿意料中的答案之一。

但不知怎地，慕槿往常遇到此景，都游刃有余，此时或许是被宛陵霄之前拖拖拉拉地绊了下，她只觉心头火气更甚了，直想要往外钻出来。

“为何？”

宛陵霄再度沉默。

他们之间，仿若有郁窒的网，网住了二人。

但听宛陵霄淡淡地道：“慕姑娘，我以为，你这个想法，不太明智。”

慕槿：“…………”

……

食馆中，食客络绎不绝，轰轰地热闹着。

但如果说，宛陵霄和慕槿二人之前还维持着一股和谐，与热闹相连，那么现下，二人之间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冰点。

慕槿正瞪着宛陵霄，目光幽幽，似乎想把他脸上的一切细节收入眼里。

“怎么？”她似倏然反应过来，脸上尽失血色，喃喃道，“你是在还怀疑我，还是在怀疑我……是么。”

“……不。”宛陵霄闭眸，“是有些关系，但这并非全然与怀疑相关。”

“我只是以为，你此刻过于草率。”

“草率？”慕槿瞪眼，“我怎从不知，我草率了？”

见宛陵霄不说话，她咬唇，“公子，我双十年纪，足以自理心意。但您若非要这么说，可否解惑？让我今日死，也死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