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我的菟丝花是反派(63)
宛陵霄在注视慕槿。
慕槿背对他,正在购买南陵的小点。她头簪两朵雪白的花,青绿的斗篷裹着纤瘦的身子,手指很细,正捧过对方用小竹篮装过的两篮小食。
其中一篮便是兜子。除了慕槿那日为宛陵霄做的荷莲兜子,这里还有许多其他的味道,如蟹黄兜子,杂馅兜子。
除此外,她还购买了一篮五香糕。其由芡实、人参等药材和砂糖、糯米粉混合制成,带着淡淡的根果香。
她当着宛陵霄的面吃了两个,才回头。
宛陵霄的目光却停在了她的嘴唇上。
只见其嫣红小巧,正如方才长街上见过的红芍药。
随即,他把目光挪开了。
“吃完了,可以走了罢。”
“我,我……”慕槿却面露犹疑,望向外面,扭捏道,“这外面的繁华光景,我许久未见。方才,我亦见到了戏台、绸铺、放花灯……‘公子’,我们再去看看那些,可以么?”
她在外称他“公子”。
宛陵霄:“…………”
……他就知道会这样。
实际上,在方才出门前,宛陵霄就察出了慕槿的目的。
——他虽有时候看上去冰冷,但对人心的察觉可谓是有七巧玲珑心。应不应,要不要以“无情”或“迟钝”对付,全看他自己。
而最近,宛陵霄自然察出了慕槿的不对劲。
他们中一直有道“界”,但慕槿近来展现出强烈的想突破那道“界”的意图。
理智告诉他,她过来有害无利。所以他想阻止她过“界”,却不知方才怎么就答应了。
“不好。并无意思。”宛陵霄冷声道,“回去。”
“公子……”
慕槿像是有些失望,抿了抿唇,却又上前道,“我,我真的许久没有好生在这种热闹的街道走过,而且……”
她拎起竹篮,“我听旁人说,这些小食要随清酒才好吃。这样,我再去街头脚店买一盏清酒,吃了这小食,就回去,可以吗?”
少女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企盼,似乎可以望入人心。
宛陵霄:“……”
他终究一言不发。
……
宛陵霄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就到戏台了。
热闹的街会上,慕槿正兴冲冲地朝前走,步履轻盈如燕。
宛陵霄一声不吭地跟在她后面。
然而,方才的事情当然不是一盏小食和一杯酒就能解决的。吃了小食、出了脚店后,慕槿就像忘了方才说了什么话一样,一会儿看看这里,一会儿看看那里。
不知不觉间,他们走到了一戏台前,此地亦围满了人。
嘹亮的戏文贯彻夜幕。慕槿走过去时,上面正站着一高挑的着戏服女子,持着桃木剑一挥,击向了另一男子。
男子后跃,脸和服装却倏然被一道暗风吞噬。呼!再转眼,他全身的模样变了,从一面黄肌瘦之人化为了一俊俏男子,身下飞出含毒的风刃,女子的剑喷出了火焰。
慕槿正过去,却被猛地拉了一下。
她回头,是宛陵霄。
“那戏台都是真切的功法,站在前方观赏的无一不是修士。你毫无功力,冲那么前面做什么?”宛陵霄凉凉看她。
“我……”慕槿抿唇,却狡黠一笑,“我不是有公子么,公子会护我,对么。”
“……”宛陵霄冷冷瞪她一眼。
却见慕槿眨眼看着那变形的人儿,问:“这到底是什么?和我过去看的戏都不一样。”
宛陵霄答:“这是荒角戏。”
“什么?什么是荒角戏?那人为何又会变形?”
慕槿懵懂地睁大眼睛,却又离宛陵霄走近了一步。
少女的清香伴着喝声和风侵面而来,宛陵霄皱了皱眉头,却垂眸,淡淡道:“因为那是行荒人。”
他冷冷看她,“你难道不知道行荒?”
“知。当然知。”慕槿压低了声音,用说悄悄话的音量道,“但……从未见过,只知道名字。”
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的确是这样,生活在南陵之人,难见长居北五郡和黄金台的行荒人。
宛陵霄道:“行荒,这是繁阴繁阳外的另一法。其族人早年居于极北荒地,脱离人族,不得人神法,却需与妖魔斗,常年死里逃生,所以其法重生、重匿、重逃。”
“重匿?重逃?”
“就是此法重伪装、暗杀、逃匿。”宛陵霄为慕槿换了种通俗易懂的说法。
他一向擅长说理,说话时语调冷静,如一冰冷的兵器:“世间最顶级的易容丹和易容术,便来自行荒。最危险的暗杀术,也来自此地。”
“这样么……那若我以后变了模样,公子可还能认出?”慕槿眨着亮晶晶的眼睛,问。
“……”宛陵霄瞪了她一眼。此女真是好好的话头都能倏然跳开,往暧昧引。
宛陵霄道:“一,你并非行荒人,二,你无法修行,三,你也无上品易容丹,如何能变成我识不破的模样?”
“……”
熟悉的较真味道。换慕槿沉默了。
身旁却倏然有人又开始起哄。
原来,台上正是一场情人戏,改自行荒的一段真实的爱情传说。行荒,作为繁阴繁阳外的另一势力,采取世家制,里面正讲述行荒十大世家之一的邱家独女当初如何看上俊美却有世仇的孟家独子。
“嘿,邱家,这是改了啊……明明当初看上孟家独子的是胥家人。”
“呸呸,快住嘴,你怎么出口没遮拦,这也是能说的?胥家早没了。”
“怎么不能说,胥家也是分家的。大房还勉强□□着,倒是二房,明明被追封的先皇后、当今太女龙女千岁之母都来自那里,本光鲜亮丽,没想到最不忠心耿耿,与那‘不可说’的余部勾结,被龙女千岁大义灭亲,可谓为黄金台移了祸害!”
“行了,别说了……虽是叛族,但我想到传闻中那二房中的大女死前在黄金台所受酷刑,就全身寒战……别说了,我们还是出来看街会的么?”
四周响起了轻微的议论,慕槿侧头,发现是一对道侣,听口音不似本地人。而听到他们的话,她眸色暗自一冷,却又悄悄挪步,半倚在了宛陵霄身上。
“公子,你看上面的戏,好荒诞,怎地还有女子强取豪夺男子的?”
台上正是一相爱相杀的戏码,如今正讲到孟家子发觉了世家女身份,要与她相斗、却斗到爱河里的场景。
而黄金台、行荒与南陵风气不同。南陵人讲究从德礼数,女子较前两地地位较低,南陵女子鲜少见到如此举措。
“此举是荒诞。但与男女无关。”宛陵霄道。
“哦?”慕槿抬眸。
而台上两位戏子相斗,金石交击,慕槿似被功法刺眼,猛地眯眼。
“公子,我不看了。”她拉住宛陵霄的手。
宛陵霄一愣,只觉掌中小手柔弱无骨,却暖烘烘如太阳。
再抬眸,只见秀气的少女另一只手半掩眼睛,似乎真看不下去如此戏码。
“我们走吧。”慕槿撅嘴,又把宛陵霄拉走了。
……
探春街会,是热闹的。而之后,慕槿又“兴冲冲”地做了许多事。她挂了彩绸,投了壶,如今挤到了人来人往的桥上。
夜晚,风吹河边柳,堤岸旁满是食店酒楼,灯火通明。而那河面上,也缀满了明亮通红的“星”,一眼望去,如星云落地,那正是众人在放愿灯。
慕槿也正在放。她却买了一顶莲花花灯,那店家附带与了她一挂了红绸和印了起火符的纸笺,只需将心愿写于其上,放于花灯中放走,便算许愿成功。
慕槿按着流程走了一遭,回首,看到了抱胸靠在柳树下的宛陵霄。
只见他冷俊的脸上覆着影,那河上的花灯灯光却映于黑袍。光影交错间,他孤绝的气质与四周格格不入,如寒气逼人的刀。
而慕槿没想到宛陵霄陪她到了这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