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雅南又问：“你认可这句话吗？”

“以前从没往这个方向想过，听你说了后我才发现确实如此，当了知县后更有种自己是在单打独斗的感觉，这种心境下，放弃理想，做个随波逐流的人太容易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乔雅南拿炭笔在纸上戳着：“知县受皇命而来，上有知府，背靠朝廷，又不像小老百姓一般求告无门，却会让你觉得是在单打独斗，辖下三州十九县的同心府在这中间起了什么作用？”

沉默片刻，沈怀信抬头：“你的‘再则’，是说往上找知州，找知府，寻求他们的帮助？”

“不是寻求他们的帮助，我打个比方。”乔雅南想了想怎么说这个话：“某个县城地势平缓，或者依水而居，生活富足，但是平日想吃顿菌菇极为不易。而另一个县盘山而建，穷得只能吃菌菇续命。若府衙能调节这两地，让菌菇卖去那个县城，那山里的人就多了挣来的门路，而那个县城也终于能吃到菌菇，他们互相之间损失了什么吗？没有是不是？但是双方又都得了好处，并且因为有上峰在关注，双方在面上至少都会做得漂漂亮亮，若是哪一方主动去谈，未必能有这个结果。”

沈怀信边听边点头，一扇大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让他从固有思维里跳出来看到另一种可能，然后立刻活学活用：“种植的药材，我可以先去找知府，看他辖下是否有药材商人正在寻找药材，或者借由他之口告诉他辖下的商人，常信县有药材。他若不成，可再去找知府，看其他地方是否有这个需求。更甚者，我可以打听清楚他们想要什么药材，签下契书后由常信县给他种植。”

乔雅南用力鼓掌，有个这样的学生真是太有成就感了，只要稍微点拨一句，他想的比你都周全。

“总结出来就是，衙门的各位大人不能干坐着不动，得多动动脑子多做点事。要是往大班椅上一坐，拍拍惊堂木就能做大人，那谁不能做？”

沈怀信把她手上的炭笔拿走，地图上已经被她戳出好多黑点了：“你想好要种植什么药材了吗？”

“想着暂时先种乔记用得上的那些过度一年，他们也得练练手，一年后你肯定已经想到办法了。”乔雅南说完又笑：“乔记都快被我薅秃了，哪里需要哪里上。”

“幸好有乔记。”顿了顿，沈怀信又道：“也幸好有你。”

哎呀，收获一句甜言蜜语，乔雅南伏到书桌上弯着眉眼看他：“他们多少年来都是在地里找食，大字不识，虽然我这些招儿都是笨办法，并且经不起天灾人祸，但怎么说也还是和土地打交道，他们做得来，换成其他的他们心里恐怕还会有抵触。”

“人尽其用，再好不过。”

第602章 又成一事

次日一早，乔雅南过来就看到怀信抬头看着天空，脸露忧色。

顺着他的眼光看去，乔雅南笑：“看什么呢？”

沈怀信看向她：“很久没下雨了，前两天去河堤发现水位下降不少。马上就要挪秧苗了，我担心田里会缺水。”

确实挺久没下雨了，乔雅南拉着他进屋：“六房的人怎么说？有应对的办法吗？”

沈怀信摇摇头：“只说近十天内恐怕还是无雨。”

“要是好解决，也就没有百姓靠天吃饭这话了。”回头见几个小孩过来了，乔雅南赶紧招呼他们过来坐下，最近他们每天都被忠叔拎着操练，身板眼见着结实了不少，食量都大了。

吃了早饭，沈怀信习惯性的交待去向：“衙门今日要升堂审案，你要出门吗？”

“我想去趟红土乡，你那多久完事？”

盼了好久的一起出入眼看着就要成真了，沈怀信哪能放过：“半个时辰就能料理完，你等等我。”

乔雅南稍一想：“我去趟梁记药铺，打听打听那些个事。”

沈怀信半点不意外她的行动力，转头吩咐：“许管家，你和姑娘说说梁家的事，跟着姑娘过去。”

许峰忙应下。

乔修成和范其容对了几个眼色，交锋一番后还是年纪小了几岁的乔修成败下阵来，偷看姐姐一眼，道：“沈大哥，我们可以去看你审案吗？”

小老百姓怕见官，等闲不会进衙门，沈怀信来此两月余也不过是第二次升堂，上次乔修成他们没赶上，这次想看个新鲜。

沈怀信看三人一眼：“小阳年纪还小，不宜过早接触这些，吃好了就去上学。你们想去就去，但是不允许发出声音。”

许阳虽然也好奇，但他听话，让他去上学就乖乖起身告退离开。

梁记药铺今日正进了一批货，门口停着好几辆骡车，巷子里都是药味，乔雅南索性下了马车走过去。

梁记的东家梁后生送客出门，看到她眼神都亮了不少，大主顾来了！

“乔姑娘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快里面请。”

药铺堆得都快没处下脚，梁后生边把人往里引边道：“这也是正好赶上了，味道冲了点，鼻子还受得了吗？”

“还行。”乔雅南笑了笑，顺着这话就问：“这货都是从哪送来？”

“这一批货要得多，是从隔壁兴宁府柳家送来的，他家的货不错，价高一点也值。”

去到天井，药味终于淡了些。乔雅南揉了揉鼻子，她感觉自己已经在中药里煮一遍了，吃了她治百病。

后院有个小厅，一看摆设就是专门用来待客的。小学徒上了茶，离开前飞快偷看乔雅南一眼，心满意足的退出去，长得可真好看啊！

梁后生笑：“这些货里有一部分就是要送到桂花里去的，你要不要验验货？”

“这事现在归我大哥管了，找他验去。”

梁后生半是认真半是打趣的问：“这是把乔记交回给乔家，以后都不管了？”

“乔记一直就是乔家所有人的，没有交回这一说。最近我要忙些别的事，再加上我大哥要回来做车队，这点事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也耽误不了什么，就顺便都交给他了。”知道他是担心乔记生变影响了他的生意，乔雅南解释了一句：“药材你还是要送最好的，很快同心府和京城要开铺子，都是不能出差错的，要是以次充好，你别怪我不念旧情。”

梁后生竖起大拇指，这才多久，买卖都做到京城去了，不得了不得了。

“这你放一百二十个心，乔记可是我们梁记最大的主顾，所有货都是我亲自盯着，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乔雅南喝了口茶，场面话就说完，就得说点实在的了。

“梁东家，我有件事想向你请教。”

梁后生长长的‘哦’了一声：“我说你今儿怎么来了，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哈哈，你说。”

“若是在沙西乡种植药材，你有什么好推荐的吗？”

梁后生一愣：“你要自己种？”

“种什么还没想好，要是实在想不出来就只能种种乔记用得上的那些药材了。”乔雅南笑了笑：“不是在威胁你，但凡有更好的选择我也不会按着乔记这头羊薅个没完。”

梁后生看着她神情有些复杂。县城就这么点大，消息传得飞快，从乔雅南和一个女大人在各乡转悠开始就不知多少人在关注她的动向。于是知道了她教红土乡改变土质，知道沈大人送去适合红土乡种植的杨梅树和茶树，前几天又传出消息说沈大人亲自带着府城哪家的公子去了毛竹乡，说是要在那里开个造纸作坊，如今，她说起了沙西乡。

“乔记需要的这些药材除了小茴香籽都需得几年才能收获，但是小茴香籽卖价不高，也不值得一乡来种植。”

乔雅南笑了：“这事情来问梁东家果然没错，梁东家，不如我们来谈桩生意？”

梁后生一愣，这还什么都没有，就谈上买卖了？

随之前来的许峰和香苗对望一眼皆是忍笑，他们家姑娘行事就是不走寻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