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少年郎+番外(313)
乔修成从马车里步出,从高处往下看,每个人都比他矮了一截,老人迟暮,稚童弱小,妇人脸上早早有了纹路,男子补丁满身,常和他一起玩乐的少年人无不瘦削。
可此时这些人都在笑,他们为他欣喜,为他骄傲,真心实意。
乔修成朝大家笑了笑,跳下马车弯下腰去:“修成多谢大家这些时日的照顾。”
“使不得使不得。”前边的人忙把他扶起来,脸上笑意更甚:“九岁的秀才,有出息!”
秀才啊,桂花里从来没出过秀才!乔家祖上倒是出过举人,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有这荣光的时候都还没迁到桂花里来。
秀才虽不是官,可在小地方,那好处也是实实在在的,每个月衙门发粮食,不管多少吧,可发的那是白米!不掺一点杂粮的!
秀才还可以免五十亩地的赋税,五十亩!这姐弟名下可是一分田都没有的,这好处肯定要被乔家人占了去!
还有另一个大好处,家中可免两丁之役!乔家大郎是享到兄弟的福了,小的那个将来长大了也不必受那罪。
越想越眼热,一众人看着乔修成的眼神就跟看着那上好的五花肉一样,围得也更紧了。
九岁,可以议亲了!
乔昌盛把修善几个小的推进人群里,他们也机灵,挤到落难的兄弟身边嚷嚷着脚被踩了,倒是让过度热情的人往后退了退。
乔昌盛趁机道:“当心点,别踩着咱们家小秀才。”
对对对,不能踩着小秀才,大家又自觉退了点,乔修成身边总算清爽了点。
何七反手敲了敲马车。
乔雅南失笑,何叔这可真够护崽的。她弯腰出了马车,笑眯眯的道:“正好众位都在,有件事需得请大家帮忙。”
乔昌盛立刻接话:“什么事,你只管说。”
“修成考中案首,我打算好生庆贺一番,就定在五天后。”看婆婆趁机领着修成退到人群后边,乔雅南继续道:“大家有闲的来帮把手,现今天气也好了,我们桂花里再摆个流水席。”
梅沙立刻响应:“来来,肯定来,这可是咱们桂花里第一个秀才,一定要办得气派些。”
“就是。”
其他人也纷纷应话,乔雅南等他们声音小下来才又道:“届时县令也会来,我还打算请六房的人都来吃杯酒,吃食上还请大家费心,不可马虎。”
此话一出,顿时满场哗然,就连端着架子暗暗在得意的老族长都惊了:“县太爷真会来?”
“今日他亲口说的。”
这可是乔家天大的面子,老族长欢喜之余又紧张,忙问:“要做些什么准备?”
“我来准备,大家只需要帮我把席面操办起来即可。”乔雅南环眼一圈:“鸡鸭鱼肉这些我会让人买回来,菜地里能用得上的会在村里买,二叔,这事你帮我办。”
乔昌盛应下。
乔雅南在马车上行了一礼:“劳烦大家了。”
众人连连道着不劳烦,这么有面子的事,怎么能说是劳烦呢!
第404章 杏榜出榜(1)
姐弟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上香,乔雅南在心里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爹娘,让他们知晓没白辛苦。
二婶娘打趣:“这香终于不用烧了。”
看着弟弟把香插进香炉,乔雅南笑了笑:“不急,再烧两天。”
周嬷嬷看向姑娘,眼里隐隐有笑意。
二婶娘却不解:“还烧?不是榜都出了?”
那不是还有个没出榜的吗?乔雅南合什拜了拜,爹娘再辛苦两天,让那个也拿个好名次。
回头看向门外探头探脑的修善等人,乔雅南让修成带些吃的去和兄弟们好好放松放松。
待到进了书房,乔雅南才编理由回二婶娘:“完事就不供香火了,那是不是太现实了。”
这倒是,二婶娘立刻接受了这个理由,让随口一说的乔雅南毫无成就感。
“操办席面这事婶娘你和二叔帮我操持起来。”
“没说的,作坊这边有念珠,我脱得开身。”二婶娘把绑好的衣袖解开来:“我先问问清楚,这流水席是只对我们村,还是谁来都可以上桌?”
“谁来都可以上桌吃。这不是一村之事,县案首,面向的是一县。”时间有些仓促,但集一村之力问题也不大:“多买几头猪,再去请个屠夫来杀,能省不少事,猪血存下来还能多个菜。”
那么多猪下水,能多的何止一个菜,乔雅南在心里暗暗可惜,但眼下活得下去,她也不打算改变这个时代的观念。
把自己对席面的要求说了,乔雅南就放手让他们两口子去做。这方面她很有自知之明,两口子比自己不知道能干多少倍。
念珠上前禀报:“报子前来报喜,我问过嬷嬷后,给两人各封了五百文的喜钱。”
“应该的,这事上不用太小气。”乔雅南揉了揉额头,昨晚没睡好,今天又一脑门子事,这会头扯着疼。
一双温热的手覆上来,她自觉往后靠好,等着享受婆婆的按摩。
“姑娘不必过于忧心,车到山前必有路。”
乔雅南轻笑,会说这话的多半是还没有被逼到绝路上,真在绝路上不会有这么好的心态。她现在自然也没到那份上,所以也开得出玩笑:“车要是还没到山前就翻下悬崖了呢?那不是提前上了绝路吗?哪里还有路?”
周嬷嬷低头看着姑娘的头顶:“姑娘的车才上路,离山还远着,说不定等姑娘到山前的时候那路已经挖出来了。”
好有道理,乔雅南笑出声来:“那我就等着走前人走过的路了。”
周嬷嬷也笑:“将来定也有许多人会走在姑娘走过的路上。”
乔雅南睁开眼睛,将来真是一个包含无数希望的词,让人心生期待。
***
二十九,正是杏榜放榜日。
天还未亮,京城的气氛就紧绷着,暗暗也兴奋着,多数举子一夜未眠,坐立不安,时不时看向漏壶,既想快些到出榜之时,又想慢一些,一颗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抓着,透不过气来。
火光照耀下,礼部贡院的外墙上此时还干净着,墙下已经围满了早早就来等待的人,虽然人数众多,却少有人交谈,个个看向门口眼含期待。
终于,寅时到。
门从里打开,差役提着一桶浆糊率先走出来,拿着把大刷子把那面墙的尾端刷了一层,正正好是贴一张纸的大小。
紧接着,有两人抬着一张黄榜出来往墙上一贴,众人一哄而上。
有人看到自己的名字,狂喜着仰天大笑;有人看到好友的名字,忙高声道喜;有人一遍找不到又找一遍,紧张之心更甚,既怕未中,又盼着是在还未出的名单中。还有找自家主子的,有单纯来看榜的,挤得水泄不通。
沈府。
沈散培双眼微阖,老神在在,两拇指欢快的绕着圈,完全不被夫人影响。了因盘腿闭目念经,可仔细看便能发现,他捻动念珠的速度比以往快了许多。
范世钦坐着一会一换姿势,眼神一直落在门外。
“派了这么多人去,怎么这么久了一个都未回来。”沈夫人来来回回的踱着步,看着门口埋怨:“我就说不如直接去杏榜前守着,等得我心慌。”
昨晚住家里的两姐妹对望一眼,大姐上前扶着娘坐下。
“娘您又不是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场面,说声人山人海都不为过。杏榜不止一众举子关注,京城各家都会派人前去打探,存心结交的,网罗为己用的,还有那榜下捉婿的。不挤里边吧,看不到榜,挤进去吧,根本出不来,爹哪会让您去受这个罪。”
出榜的盛况沈夫人自也是听说过的,以前她也能当个热闹听,可眼下和儿子有关,她就嫌弃上了:“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凑的什么热闹,有本事让他们家的子侄下场去!”
沈韵诗笑得不行:“看出来怀信给您信心了,这话还真不是每家都敢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