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与杀猪刀(122)
带兵的崇州将领心知这场仗打成这样,自己已是难辞其咎了,只想尽量保持兵力往回撤,迫于被堵在后方的燕州步兵截了道,想出一计,让底下的兵卒大呼“武安侯已死”,乱燕州军军心。
这一计果然有用,原本攻势还猛的燕州军,在“武安侯已死”的呼声里,竟隐隐有了颓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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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谢征听得斥侯来报,顾不得一身伤,撑着长戟爬起来,军医讪讪不敢阻拦,公孙鄞一把将人按了回去,道:“那随家小子刺的这一枪甚是阴毒,若是再偏一分,就能扎进你脏腑,你且惜命些吧,你这样子,下山去了又能做什么?”
这是亲兵们在山上找的一处山洞,虽淋不到雨,可冷风一灌进来,裹挟着水汽还是冻得人直打哆嗦。
林间的草木都叫雨水湿透了,底下的兵卒们没能找到生火的木柴。
谢征身上的战甲已卸了下来,只着里袍,胸膛大敞,一道凌厉的枪痕从他右胸横贯至左胸,狠狠扎了个窟窿进去,军医把捣碎的草药敷在上边,纱布都还没来得及缠。
他神色冷峻道:“石越是长信王麾下老将,征战无数,不可小觑,万不能让他稳住士气,反扑了咱们山下那一万兵马。”
现囤于山下的崇州步兵都还有两万,若是让崇州军那边反应过来了,他们那偷袭的一万兵马就得被包饺子。
公孙鄞望着他卸下来堆放在一旁的战甲,道:“我有一计,寻个身形同你相似的亲兵来,穿上你的战甲驾马去山下便能稳住军心,黑灯瞎火的,谁又辨得清究竟是不是你。石越为人谨慎,先前中了你的计冒进峡谷,已让他尝到了教训,若是再看到你出现在山下,必不敢再恋战。”
守在一旁的副将也忙道此计可行。
谢征权衡再三,终是点了头。
军医继续给他包扎伤口,公孙鄞这才看了一眼裹着自己的干爽披风靠着山洞壁熟睡的长宁,小孩五官生得好,哪怕沾了水被擦干后的头发此刻毛躁躁的,跟只翻毛的小鸡仔似的,也叫人觉着怪讨喜。
就是脸红得好像不太正常,公孙鄞伸手一探,这才发现长宁不是睡过去了,是淋了一夜的雨发烧了。
他忙对军医道:“包扎完给这小孩也看看。”
谢征扭头瞧见长宁脸上烧起来的薄红,对正缠绕布带的军医道:“去看那小孩。”
军医只得让谢征自个儿先按着缠好的纱布,却给长宁把脉。
公孙鄞原本打算过去帮谢征,却见他自己用低下头,用牙齿咬住纱布的一端,很快就打好了结,似乎以前没少干这事。
他有心想打探一二关于樊长玉的消息,原本觉着能杀猪的女子,多半得膀大腰圆,上次谢征去清平县救人回来后,他私底下问过亲兵见到那姑娘没。
亲兵的回答却让公孙鄞很是费解,长得很好看,单手拎起个成年男子能扔出好几丈远。
公孙鄞想象不出是怎样一个姑娘。
他一度觉着谢征的亲兵在选女人的癖好上,可能跟谢征是一致的,才会觉着那样的姑娘好看。
今夜见到长宁,知道她是樊长玉的妹妹,公孙鄞突然又怀疑起自己之前的猜测,妹妹五官都这般标志了,姐姐应该也长得不赖才对。
所以之前亲兵说的那个杀猪的姑娘挺好看应该是真的?
对于樊长玉的长相,他愈发好奇起来。
军医的药箱里备着不少伤药和风寒药物,给长宁把完脉后,怕这么小的孩子熬不住,便去寻亲兵想办法生个火煎药。
山洞里只剩谢征和公孙鄞,他轻咳一声对谢征道:“完好无缺地把这小孩救回来了,你带着这一身伤去见她姐姐,那姑娘得心疼得掉不少泪呢!”
谢征望着雨幕不答话。
公孙鄞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只好继续拐弯抹角问:“这小孩你打算如何安置?”
谢征看了一眼额前被军医搭了块帕子的长宁:“她姐姐在蓟州,等她风寒好了,就送她回蓟州。”
公孙鄞问:“你不同去?”
谢征忽而转眸看向他,小心思被看破,公孙鄞赶紧直起身子,摇扇看山洞外的雨帘:“哎呀,这雨下得可真大,要是水坝那边一切顺利,围了卢城的那五万崇州军,这会儿该尽数葬身水府了。”
谢征收回目光,不再理会他,眉峰却微拧着,显然也忧心卢城的战况。
第72章
蓟州上游。
水坝已被炸毁,浑黄的漫过河床,借着暴雨的雨势,翻腾着涌向下游。
暴雨如瀑,一场戮战后的营地只余遍地尸首和一片压抑的沉寂。
活下来的兵卒们在冒雨清理战场,一老者和负责修建这拦水大坝的将军一同立在雨幕里望着咆哮而去的洪水和这一夜里战死的新兵们,脸上都是一种说不出的沉重。
许久,那将领才问那老者:“太傅,您说,这洪水放去下游,还有用吗?”
跟着樊长玉一起被困于这营地多日的,正是早已辞官归隐多年的陶太傅。
雨线沿着他皱巴巴的眼皮滑落,他背着双手,望天道:“且尽人事,听天命罢。”
前方清理战场的兵卒们忽而停下了手中动作,望着一个方向发出些许细微的议论声,陶太傅和那营地主将朝着声音的源头看去,只见一女子驾马自暗沉的雨幕中缓步走来。
电闪雷鸣中,待那女子走近了些,众人才瞧清她身后还跟着几骑,都穿着蓟州兵服,马背上挂着几颗被暴雨冲干净了血迹的头颅。
那女子正是樊长玉。
陶太傅大概猜到了什么,抬起一双苍老的眸子同她对视,眼中三分意外,三分赞赏,还有四分没看错苗子的自得。
几骑已抵达跟前,马背上的兵卒翻下马背,跪在雨地里禀报军情,脸上却怎么也压不下喜色:“将军,我等去追杀那逃跑的那三名斥侯,却发现他们已尽数被这位姑娘截杀!我等便将斥侯的头颅带了回来。”
负责监督修建大坝的将领一惊后,面上顿时大喜,冒雨上前几步,对着樊长玉抱拳道:“女侠阻了这反贼回去报信,便是救我卢城万千军民于水火,唐某代卢城的百姓和将士们谢过女侠。”
樊长玉牵着一匹从斥侯手中夺下枣红色的战马,说:“将军客气了,民女也是受矿场那边那位将军临终所托。”
雨珠子从那将领眼皮坠下,他长叹一口气,沉痛道:“那是安定北安将军。”
安定北?樊长玉想,这真是个大将军该有的名字。
死在这个雨夜里的将士们,不管是将军还是小卒,知道他们这一夜的厮杀终究没有白费,或许都能安息了吧。
她此番跟着回来,主要是为了拿回自己的包裹,她之前为了横翻巫岭去截杀那三名斥侯,把包裹放在了马背上,回来时战马已不在自己上山的地方,想着老马识途,大抵是回了军营,这才跟着那些前去追杀斥侯的骑兵一并回了营地。
短暂的寒暄过后,樊长玉便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但这一夜实在是太过混乱,也没人注意到是不是有一匹马自己从外边跑了回来。
营地主将给樊长玉单独置了一顶帐篷,让她暂做修整,吩咐底下人去寻她的东西。
樊长玉在雨夜翻山越岭,身上的确被磕碰到了不少处,一身衣裳更是湿透,也需要收拾一下,便答谢应下了。
军营里没有适合她穿的衣物,主将命人拿了一套新的兵服给她,那兵服是最小号的,樊长玉穿上正好合适。
她一收拾完,等不及亲自去营地里的马厩找自己的包裹,陶太傅来寻她都扑了个空。
这一晚暴雨如注,哪怕已传回了捷报,军中上下仍顾不上休息,清理战场寻找伤员,挖坟冢统一埋葬战死的将士……
就连马厩这边都忙得不可开交,有的战马被砍伤,有的是在作战时马蹄踩到了锐物,军营里的兽医们跟军医一样忙得水都顾不上喝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