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眼中微微泛光:“仅密州市舶司,一年就有三千多艘大船停靠,其中不乏有数百人控制的两千料大船,远不是苏家那四百料小船可以比的。”
两千料的大船,运货比四百料的海船要多上十倍不止,光是想想那种程度,山水便忍不住握紧拳头,也立刻明白了公子的意思:“您是说,这么大的数目,咱们一家,是吃不下的?”
“这是自然,咱们吃肉,总要给别人一点汤喝。”赵士程淡定道,“咱们是第一个做羊毛的,织机、洗料、人手,都已经形成了规模,不是那些小打小闹能比的,咱们很快就可以扩大规模,这样成本更低。”
山水点头,心下却思索着趁着消息还没传出去,在周围多囤积一波海草灰,等过些时日,海草灰的价格肯定会上涨,等抓紧时间。
种彦崇突然道:“还有一事,那王洋我看不是个省事的,必然还会来纠缠我们,虎头你准备怎么处置?”
那小子先前私下来找他,被他撕了册子,打了一顿,不认他说的所有话,后来就再没来找过他,但这次,他听说宗泽是被王洋带过来的。
赵士程微微皱眉:“不要妄动,先观察一下,既然他已经跟在宗泽身边,我相信宗泽会处理好此事。”
种彦崇点头,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来密州已经半年,家里已经无数次催他回去,他都在拖延,但虎头这里能信任的人手还是不多,他得多争取一些时间,再回家一趟,想办法说服祖父放他在外做自己的事情。
……
海风吹拂,让七月的日照镇又热又湿,镇上专门收购海货的铺子前,背着海获的渔民们正在排队上称。
日照镇是十来年前才从市集变成了城镇,修了城墙,有富商收购着周围渔村的鱼获,听说这些咸鱼在密州城能卖得更贵些,但那百余里的距离,对渔民来说,如同天堑。
不过,最近,有一件让渔民们欣喜的事情——这里来了一位赵姓的商人,在这里收卖海草,价格不低,且一年四季常收。
海草晒干了就很轻,一斤干海草,就能卖上二十文,这都快是半升米的价了,这他们这些日子,可算宽松多了,有时补网的闲暇里,常常全家上阵,去礁石上刮取海草,晒干了送来。
要知道,哪怕是一个青壮,一年吃三石多的米就够了,三斤湿海草就能晒出一斤干海草,也就是说,三千斤湿海草,就能卖出一个青壮渔民一年的口粮。至于孩儿妻子,口粮还可以再减少一些。
这海草既多,又长得快,若是能常年收获,岂不是能以海做田?
“一共十六斤九两,要钱还是要麦?”收称的店员把称杆一抹,问对面的渔民。
“要麦!”那满面的风霜的渔民大声应道。
“那便是九升麦,拿签子,去后院领吧。”一身短打麻布的年轻店员的旁边,记账的掌柜道。
那渔民千恩万谢地拿着写了标记的签子,去了后院,却又迟疑了一下,问道:“掌柜,是不是记错了?”
不是应该八升麦么,不是他不想贪便宜,而是只有这家店收海草,他万万不敢因为这一点麦子得罪掌柜。
“没错,最近这一个月,主家急需海草,凡本月送来海草来卖的,都涨两文钱收。”那掌柜对面前的渔民道。
一时间,周围的渔民都眼睛发亮。
那拿了签的渔民更是飞快地去到后院,将换来的麦子放入背篓,用最快的速度回了自家那渔村小屋。
“当家的,怎么这般急?”看着满头大汗的男人,正在院中晒菜的女子急忙上前,帮他拿下了背篓,手中沉沉的份量,让她忍不住发自内心地露出笑意。
那男人喘息了数下,终于缓过气来:“快快,咱明日不出海了,叫上家里的崽,一起去捞海草。”
“这是?”女人一时惊讶。
“刚刚掌柜的说了,这个月,海草一斤二十二文。”男人按住胸口,大声道。
“只是这礁石上的海草,最近快被捞光了,还未长出新的……”女人有些迟疑地道。
“到时我去海下去捞,你们在船上给我看着绳子。”男人立刻道。
女人面露担忧:“这……”
“什么这啊那的,早些去采,都是浅水好采的地方,要是晚了,便只能冒险去暗礁乱流的地方,这可耽误不得。”男人直接做了决定,“咱们家的船用了三代,再不存些钱财修缮,孩子们将来都要饿死。”
女子眉头紧蹙,却还是点了点头。
男人走进院里,眉头一皱,看到一小堆湿哒哒的海草单独放在一边,皱眉道:“这些是什么?”
女子瞄了一眼,道:“那些都是些海草小苗,晒了也没多少份量,我想找个礁滩丢过去,过上几个月,便能捞了。”
那男人也没在意:“行,先做饭吧。”
第37章 有钱能……
海草的范围很广泛, 密州有近千里的绵长海岸线,还有青岛这样的优良港口,海草资源极为丰富, 那种五六米的大海草随处可见, 品种甚多,只要愿意收,那想要多少都能供应, 只是平日里, 这海草多做药用, 用量稀少,少有人采。
晒干了的海草保存还很方便, 只需要像叠衣服那样一张张叠起来,用线一捆, 就能挑上百来斤, 送去镇上。
在海中采海草非常辛苦且危险, 日照镇周边的渔民却对此没有一点怨言——再苦熬熬也就过了, 哪比得上在海上奔波一日, 却收获稀少时, 回家面对孩子鸣响的肚腹和期盼眼眸痛苦?
死在海里不可怕, 没有吃的才可怕, 海草又不会跑路,这份活, 于他们而言简直就像是在海里捡钱, 不但有粮食,还可以折钱交了渔税, 简直是再好没有的事情了。
然而, 他们发现, 在七月中旬的时候,日照镇上,居然又有一家店铺,收购干海草。
不过,这家店铺收购的海草价格和先前的赵家店铺是一个价格,倒也没有引起太大波动。
但是,到了七月底的时候,镇上居然一下多了三家店铺!都是收购干海草,且价格还多了一文……一时间,许多家中有海草的渔民都开始观望起来,想看看哪家海草价格能更高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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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前几日,那宗泽找到了密州的几家大户,用秘方当条件,让他们修缮了密州城到日照镇的官道,如今密州的羊毛与海草价格又涨上去了,如此下去,咱们的材料怕是会受影响。”山水熟练地向公子汇报,“我已经联系了海商,想去河北一带购买,但如此一来,运力与时间,都会影响咱们的成本……”
赵士程静静地听着她汇报,然后问道:“山水,那你看,咱们应该怎么办?”
山水细细思索道:“我先前囤积了一波海草与羊毛,利润还可以支持数月,您说过,影响利润的是成本、人力还有技术,成本这一块,我觉得或许可以在京城北边开一家羊毛织纺,汴京城每年食羊十万余只,北方数路贩羊,大多都是贩入京城,那里的原料,必是最便宜的,且河北路水运便捷,在那里梳织羊毛,不但成本最低,还有汴京城这个大市场!”
赵士程赞道:“好想法。”
山水面色淡定从容:“还有,技术这块,我已经让匠人研究最适用的织机,听他们说,最近已经有了很大进展,再过一两月,必有成果,至于人力……”
她说到这,沉默了一下,才道:“只有这一点,我觉得,没有必要去压村人的价格,如果只是给他们最基本的生活所需,他们会很苦的,利润这块,我会再想想办法。”
她已经和好几家牧羊草场谈了收购价格,如今,她的重宝都押在那个说可以改进织机的匠人身上,如果真能有他说的那种效果,那么就算不削减人力,她的成本也会被压到一个非常可怕的地步。
“你的办法都很好。”赵士程很满意,“不过,你其实不用太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