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患寡(48)
巳时中,施家长媳齐筝来到施晚意的客房。
施晚意亲近地问好,招呼长嫂落座。
两人点了些菜,施晚意又亲自给长嫂倒了杯茶,才道谢:“我给大嫂添麻烦了。”
齐筝不在意道:“二娘你难得求我一件事,举手之劳罢了。”
“话不是这样说,大嫂疼我,我也不能理所当然,自然得备谢礼。”
齐筝嗔道:“你与我还客气什么。”
“这是礼数,可不是客气。”
施晚意走到窗边,打开榻上的木箱——赫然是一箱金子。
齐筝微讶,“哪里用这么厚的礼?”
施晚意拍拍金子,豪爽道:“这五百两金子,就是为疏通准备的。”
“只不过是个县令的官职,一句话的事儿。”齐筝拒绝,“你收回去。”
原来陆仲调职,背后是施晚意撺掇,走得是齐筝的关系。
大邺建朝后,开国皇帝封了两公四侯,齐筝的娘家便是两公之一的忠国公府。
其煊赫,一个六品县令的官职,忠国公府甚至不用亲自出面,随便一句话,便有人给公府面子。
也完全称不上弄权。
施晚意早就猜到长嫂可能会不收,坐在榻上,拿起金条轻敲,听着那悦耳的声音,笑得财迷似的,“陆家的钱,不拿白不拿,不如咱们姑嫂二八分账,教我也少赚一些。”
齐筝失笑,“你全拿去便是。”
“大嫂有所不知,我还另有赚呢。”
施晚意垂在榻下的脚轻轻晃动,笑眯眯地推开窗,一眼便瞧见下头背对她的清隽郎君。
他今日着了一身月白锦袍,是施晚意教人准备的,穿在书生身上,修长挺拔中又增了几分清贵。
施晚意手臂搭在窗上,眼尾微挑,笑意愈显,丝帕划过指间。
姜屿习武,对视线的敏锐非同一般,早在施晚意开窗看过来时,便察觉到了。
但他没有动,眼里浮起笑意,像是毫无所觉一般依旧立在原处。
一捋轻风,卷来一袭香气。
一方香帕,飘飘然地落在姜屿发冠上,半遮住眉眼。
姜屿修长的手指捏着帕子一角,扯下,回身抬头,正对上施晚意故作惊讶、娇羞的脸。
她像是不认识姜屿一般,做作地捂着嘴,紧张地盯着姜屿手中的帕子。
姜屿轻攥着那方帕子,配合地拱手一礼,眼神询问如何交还帕子。
施晚意想装作紧张害羞的模样,可根本绷不住,一下子笑开。
她本是娇软的长相,可眼神永远明朗又欢快,教人看着便心生欢喜。
身后是人来人往,眼前是想见的人。
她似乎也因见到他而欢喜。
姜屿与施晚意相望的眼神越发温柔,仿若能拉丝一般,缠绕着施晚意的目光,一路攀上层楼,与她缠抱在一起。
施晚意身后,齐筝奇怪道:“二娘,你在看什么?”
施晚意视线不离姜屿,声音中笑意满溢,“我在看楼下的风景。”
而不远处的马车中,好奇跟过来的幕僚庄含无语地放下帘子,对这二人十分鄙夷。
呵~
所谓的幽会,竟然是大庭广众之下眉来眼去、眉目传情。
第33章 (捉虫)
施晚意开窗关窗,说破天也就一炷香的时间。
两人甚至没说一句话,只掉了条帕子。
马车上,庄含越发无语:“大人特地前来赴约,只是如此?”
柔滑的丝帕绕着姜屿骨节分明的手指,姜屿勾唇,“甘赴伊人。”
庄含:“……”
他们似乎在玩儿什么新花样。
庄含理解不了,只有冷静:“大人公务繁忙,常在外走动,早晚会被怀疑。”
“届时我们已有私情,私相授受的证据就在这儿。”
姜屿单手,慢条斯理地系丝帕于腕骨上,丝帕和佛珠缠绕,禁欲与纵情融合。
这绝不是饮鸩止渴。
“她抵赖不了。”
只是,姜屿也没法儿乐见施晚意一直挂着陆仁遗孀的名头……
“陆仁的事儿,查的如何?”
庄含道:“陆仁当年在京中,也是青年才俊,名声颇好。”
“后来施陆两家闹开来,陆仁对妻子负心薄情,娶恩师之女为妾,不少人说他忘恩负义,但陆仁平素作风看起来还算正派,陆家便全都推到醉酒失态、一时糊涂上,加之……”
庄含觑一眼姜屿的神色,谨慎措辞道:“当时施二娘子似乎对陆仁用情颇深,陆仁又外放,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果然,姜屿对“用情颇深”几个字十分敏感,笑意尽消,寒意森森。
庄含腹诽:你盯上人孀妻,还嫌死人碍眼。
但他可不敢直接对着姜屿说出来,一板一眼地继续禀报:“陆家老夫人派去瀛洲的下人,不日便要到京,咱们的人暗地接触他,灌醉后套了些消息:陆家老夫人对陆仁的死存疑,而那下人查到的消息,陆仁有可能是死于寻花问柳。”
“一家子伪君子罢了,吏部尚书一职,陆家没资格。”姜屿冷笑,“给那陆侍郎找些麻烦,教他父代子过。”
庄含果断点头,“是,大人。”
当初方既清让施春浓转达给施晚意的话,便是姜屿所托。
若是施晚意聪明,自然该知晓,只有陆家势弱,她才能在陆家肆意妄为。
“可要提醒施二娘子一二?以那老夫人的偏执,恐怕要闹出些事端。”
姜屿轻轻把玩腕上的丝帕一角。
其实顺水推舟,让那陆家的老太太做得更过分,逼得施晚意回娘家,于他才更有利。
但他不能容忍旁人欺负施晚意半分。
是以姜屿淡淡道:“不要随意插手她的事,盯着陆家便可,其余……自会报到陆侍郎身上。”
而庄含见姜屿听了这些话,面上没有任何对施二娘子的介意,也不怀疑,忍不住问:“大人不担心施二娘子余情未了吗?”
姜屿轻嗤,“她肤浅。”
庄含:“……”这语气里淡淡的得意是怎么回事儿?
他们一定是在玩儿什么新花样。
·
施晚意今日双喜临门,满面春风。
齐筝瞧她那笑靥如花的可人模样,心情也跟着越发的好,午膳时也体会到了秀色可餐是什么场景。
陆姝只出去玩儿了个把时辰,回来人笑成这样,狐疑:“你捡钱了?”
施晚意嗔她一眼,“就你眼尖。”
陆姝噎住。
施晚意对陆姝大多时候就像她说的,要求不高,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尤其当她颇殷勤地为齐筝夹菜时,对比更是明显。
陆姝脸上的嫌弃盖住羡慕,“你为何这样?”
齐筝也笑着推辞,“二娘,我自己来便是。”
“大嫂,你好歹给我些许有求于人进而表现的机会。”施晚意又亲自为她添了一碗汤,动作又自然又轻快。
齐筝讶异,“你还有别的事?”
施晚意笑道:“我年前开了个织坊,想着娘家若是愿意给我些生意,我再跟阿姐商量商量,我这织坊就能开下去。”
“原是此事。”齐筝爽快道,“自然可以,我也可以帮你问问别家夫人。”
施晚意婉拒:“现下只要不赔便可,以后还是看我的布和绣品如何。我那织坊养着三十来个织娘绣娘,总不能给了她们营生,升起些过好日子的盼头就失望。”
“你有这样的善心,我能多予你些方便,又何妨?”
“谢大嫂。”
但施晚意依旧摇头,“我顺应发展便可,不好与民争利。”
她不会做生意,若是靠家里的资源去抢夺市场,就算有些照拂女子的缘由在,好像也不地道。
顺手而为做一些便好,其他的不贪心,不强求。
而齐筝闻言,欣慰地笑,“你如今看起来是豁达了许多,我瞧着高兴。”
陆姝左右瞧她们,揪着小眉头一副思考的模样。
齐筝浅笑看着她们母女俩,所谓言传身教,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