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僖贵妃她不想奋斗了+番外(515)
敏若盯着她看了一会,笑了,“那是我错怪了,你快好起来,我摆酒向你赔罪。”
阿娜日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又向她身后看去,看了一圈,半是嗔怪半认真地对安儿道:“你也不拦着你额娘她们。”
安儿好冤枉,他属实是有几分没皮没脸在身上的,一把年纪的老男人了,竟然委屈巴巴地道:“我哪劝得住我额娘啊宣娘娘。”
阿娜日听了,又笑,道:“倒也是。”
敏若他们来了后,阿娜日的身子还是那样不好不坏地拖着,只是敏若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同来的人都是对她的医术心里有数的,见此,心都愈发地沉了下去。
阿娜日这段日子嗜睡得很,又因为咳疾喘疾,总是睡不安稳,敏若她们来了也罢,但容慈可万万不敢让她们留在阿娜日屋里守着,连同楚楚与赶来的绣莹一起千劝万劝,让她们答应每日只在阿娜日醒来时过来探望。
这段日子这群人都住在阿娜日这座园子里,这园子是阿娜日回来后用自己的私房钱修的,距离容慈的公主府很近,一应屋室、园林布置,竟颇有些京中风韵。
又或许是修建的时候便已想到京中的友人们,所以园子里院落不少,哪怕所有人都留下,挤一挤也是有地方住的。
容慈这段日子已习惯了在这边留宿,何况如今敏若他们来了,她更不舍得离开。被敏若打发回去歇了一日后,她又搬回了这边,但因劝敏若她们的,她自己也要以身作则,所以不再连日守着阿娜日,倒是休息得气色好了一些。
只是阿娜日的身子持续不好,她夜里也难安寝。
这日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容慈终于忍不住从床上爬起来,披了斗篷出了屋子,沿着回廊溜达出去,结果刚推开门,便见门外的亭子里坐着个人,提着一盏灯,仰头怔怔望着天边。
容慈愣了一下,而后连忙上前,“老师,您怎么不带个人出来?”
她急忙命自己身边的人去取狐裘和暖手炉,而后仔细打量敏若周身,见她穿着斗篷,捧着汤婆子,才放下心,稍微松了口气,又近前为敏若紧了紧斗篷,轻声道:“虽说春日了,可这边的天气还是寒凉,您若要赏月,不妨回屋子里?”
敏若笑着看了她一眼,摇摇头,道:“不必忙活了,我不冷。也不想折腾他们,我也就是睡不着,想出来静静地坐一会。”
她笑容仍是一如既往的温文平和,却叫容慈一下将腹中的千句万句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她半蹲在敏若身边,低声道:“那也给您换个手炉,好不好?宣娘娘的身子还没好,您若也病了,可属实是难为我了。”
敏若无奈轻笑,到底没再拒绝。
她说的是实话,她今夜出来,并非为了赏月,也不是为了看星星,她只是睡不着,所以走出来,找了个地方,想要静静地坐一会。
而后抬起头,又发现天边的月亮好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今夜已是二月半了。
距离他们来到科尔沁已有一段时日,阿娜日的身体并无好转不说,还隐隐有些不好的趋势。
到了如今这种情况,连日嗜睡,其实也是一种不好的征兆。
敏若以为自己是见惯了生死的,纵然伤心也应该有限,何况如今还没真到那一步呢。可真经历到了,她才发现所谓的铁石心肠都是假,只是情分没到而已。
今日她晨起去了阿娜日那边,等阿娜日起床后一起用了早膳。
——黛澜初来,有些不适应这边的气候,犯了咳疾,她的旧疾早年调理得好,许多年未发作,这几年因年岁上来了,才逐渐有了些卷土重来的征兆,但好在控制有效,并不严重。
但敏若还是放心不下,仔细诊过脉、分析过病情后,叫随行的大夫开了药方,并指派书芳看管黛澜,让她足不出户,闭门养病。
因而这几日,只有她这个无事人常去陪阿娜日用早膳。
本地的饮食与清淡是不大沾边的,高油脂热量能令他们克服严寒与恶劣的生存环境,但这显然不适合病人修养。
阿娜日跟敏若混了几十年,饮食习惯多少也有些改变,回来之后竟有些不习惯家乡菜色,到底又寻了个厨子来单独做饭。
如今倒是正合宜了。早膳吃得很清淡,但也不完全是清粥小菜,能够补充足够得营养,膳后用消食茶,是敏若习惯的口味,阿娜日喝不得了,眼巴巴地看着,自认已经足够可怜,也没能看得敏若心软与她喝一口。
于是纷纷磨牙,控诉敏若“狠心”。
敏若淡淡扬眉,道:“咱们认识多少年了,你还不知我吗?”
阿娜日顿了一顿,竟然笑了。
本来是在玩笑的,然这会她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笑罢竟颇郑重地看向了敏若,认真地道:“我自然是知道你的。玩世不恭,疏恣潇洒都是你,但同样,和煦善良、温柔可亲也是你。”
凭这么多年对阿娜日的了解,敏若当然看得出,这不是玩笑打趣。
敏若怔了一瞬,瞬息后回过神,压下心头的酸涩,又忽然有些好笑——什么和煦善良、温柔可亲,这八个字与当时的她只怕是半点不沾边。
她当时,分明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阿娜日见她神情复杂,却并不惊讶,只是慢慢地笑。
她的气力已经十分不足了,笑起来也是有气无力的模样。落在敏若眼中,叫她有几分心疼,轻声道:“服药吧,服药吧,会好起来的。”
阿娜日知道这是哄她的话,笑着摇了摇头,又很慢地抬起头,轻轻抚过敏若的眉间,低声道:“我额吉说,我最会看人了。我见你第一面,便知道你定是个心善又慈悲的大好人,所以才不管不顾,一定要缠上你。果然,你就被我缠住了,然后无论宫里怎样,你都提点我、护着我。敏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欢人唤你‘敏敏 ’,虽不知为什么,但我只想唤你喜欢的,叫你高兴,这些年,咱们一处作伴的日子,我过得好欢喜。”
敏若愣了一愣,闭了闭眼。
她当时为什么不喜欢人唤她敏敏?
因为当时她,一被叫这个小名,就好像在被提醒,她已经不是谢敏若,而是钮祜禄·敏若了。
提醒她,她是钮祜禄家的三格格,是皇后果心的妹妹,是未来的贵妃,独独,不是她自己。
阿娜日说了好长一段话,而后彻底泄了力气,靠着枕头喘了半日,连喘息都是有气无力的。
敏若回过神,忙从床头的几上端起茶碗递到她口边,“喝口水顺顺。”
阿娜日顺从地喝了口水,缓了一会,才继续低声道:“这些年在科尔沁的日子很好过,容慈是个孝顺孩子,那些孩子们也各个都好。可是,姐姐,我好想回到当年咱们在一处的时候,回到丁酉年前,太后还在的时候。……你们都往前走了,独我还想回头看,好笑不好笑?”
敏若哑声道:“有什么好笑的?谁不会想念旧时岁月呢?”
“不过那年,咱们四个在关外实打实玩了一圈,我便又不怀念了。”阿娜日继续道:“如今细细想来,我这一生称得上‘幸运’二字。入宫后,有太皇太后,有太后,又有你。皇上也算是个厚道人,几十年来都善待我。老来有你和容慈为我筹划打算,回了家乡,还有亲人惦记。如今又有你们来送我,我真是半点遗憾都没有了。”
她浑身乏力,又饮了口水便缓缓躺下,握着敏若的手却一直舍不得松开,反而愈握愈用力,她低声道:“太后来接我了……她是我的堂姐,我的姐姐来接我了,敏若。我去后,你们不要为我伤心,要为我欢喜。我的阿布、额吉,都在长生天的怀抱里,等了我不知多少年了。”
敏若双目倏地湿润起来,她强忍住泪意,去摸阿娜日的脉,又握着她的手点头,“我记住、我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