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僖贵妃她不想奋斗了+番外(195)
她握了握婢女的手,顺着力道起身后,却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端端正正地冲正殿的宝座行了一礼,垂头低喃道:“贵妃母教诲,臣媳……记下了。”
大阿哥最近开始入朝学习办事,早上朝会散了之后,勉强在衙门待了一上午,实在是心里长草,下午忍不住溜回了宫里。
他回宫后先去给惠妃请了安,回到阿哥所,见大福晋倚着暗囊半躺在炕上,面色有些苍白。因知道今日大福晋要去永寿宫,他心里一紧,忙道:“贵妃为难你了?回头我请额娘带我再去一趟,你就不要……”
“爷。”大福晋抬眼看向他,摇了摇头:“贵妃并未为难我,相反,贵妃待我很和蔼,念着我不能饮茶、用冰饮,还特地热了牛乳给我喝。”
大阿哥明显松了口气,又忙问:“那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可是今儿个累狠了?”
“这几日我还是时常感到晕眩无力……保清,倘或、倘或这孩子真……”大福晋眼圈微红,但注视着大阿哥的眼中深处却有探究与期待。
大阿哥抿唇想了一会,在大福晋心一点点往下沉的时候,忽然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胸前,问:“你感受到了?”
大福晋有些茫然地眨眨眼,一双眼就好似被山岚雾气笼罩的青山,朦胧湿润,令人心不自觉地软得一塌糊涂。
大阿哥定定看着她,正色道:“初学武时,武师傅就告诉我们,胸膛和脖颈,是无论何时都要保护好的位置。这辈子,只有你一个人,能将手放到这里,听我的心跳。若这个孩子……那就是咱们和他没缘分,没关系,只要你好好的,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呢,”
他后边还有一句“还会有很多孩子”,但没等他说出口,嘴已经被大福晋堵住了。
唇上柔软的触感只是一瞬间的,他的大脑却不受控制地不断回放那种感觉,让他整个人身体僵住,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到,脸上倏地腾起两片红云。
等他终于回过神来,正见大福晋眼中水光潋滟,泪光隐隐,却盈满笑意地看着她,大阿哥脸轰地一下全部红透了,猛地站起来,想要走两步却发觉手里还握着大福晋的手,屁股比脑袋快地又腾一下坐下,手脚无措好一会,忽然展臂将大福晋紧紧抱入怀中。
他已把什么以后还会有孩子那种话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脑袋里什么都想不到,半晌只挤出一句:“云岚,这辈子,我一定好好待你!”
大福晋头枕在他颈窝里,眼角滑下两滴泪,笑意却愈发明晰。
敏若不知道她无心插柳柳成荫。康熙准备奉皇太后、带皇贵妃去畅春园避暑休养,敏若喜欢养乐斋的院落、畅春园的风景,便在康熙问她时应下,并开始准备她和瑞初的行礼。
她本以为要捅佟家,怎么也得等到皇贵妃过世之后,然而四月里,皇贵妃的身子愈见不好了,在她照常带公主们上课的一个平凡夏日,一道惊雷劈到了清溪书屋里。
而将此事捅出来的人,不是罄音,而是佟氏家生子出身、最为忠心耿耿的杜鹃。
敏若不知她在御前是怎么对康熙说的,但听说她从正殿走出来的时候双目通红犹带恨色,想来是恨极了害皇贵妃身子虚弱至此的佟家。
然后便无需皇贵妃再如何活动准备,康熙自己,就在黛澜与茉雅奇之间,取中了已无法再生育、对佟家态度冷漠甚至对隆科多隐隐含恨的黛澜。
皇贵妃的身体已经虚弱到极限,她昏睡了数日,几位太医都闷头不言,众人心中便已有了预料。
敏若记得皇贵妃不应是四月的时候里去的,原身前世后期记忆虽然模糊,这种大事却不至于将月份混淆。
但即便有原身的记忆兜底,她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因皇贵妃病重,四阿哥无逸斋里告了假,日夜在皇贵妃榻前侍疾。
许是命不该绝于此时,皇贵妃最终还是在婢女、儿子与妹妹们的哭声中睁开了眼。
她醒来的第一日,杜鹃便哭着向她说了御前告状之事,本来已做好了被皇贵妃痛斥甚至赶走的准备,不想皇贵妃听说之后,竟然并未有她预料之中的勃然大怒。
只见皇贵妃目光痴痴望着床帐子上葫芦百子的刺绣,出神半晌,杜鹃几人心内愈发慌乱,忙轻声唤她,皇贵妃被唤得回过神来,口中却爆发出一阵笑声,只是那笑声怎么听怎么凄厉,不带半分欢愉,凄苦得让人心里发涩。
她一壁笑,眼角一壁流下泪来,眼泪很快洇湿了柔软的玉芯丝绵枕,她眼中泪流不止,口中的笑声也久久不停。
“姐姐——”黛澜跪到床前,握住了皇贵妃的手,眼中有隐隐的关切与不安,抿唇半晌,她却只道:“大喜大悲,最是伤身……”便闭口缄默无言。
皇贵妃“哈哈”地又笑了两声,目光痴痴地望着床帐,喃喃道:“我这副身子,早就伤了,还能比现在更差吗?”
自那日后,她的身子并未如太医们所预料的那般每日愈下,相反还隐隐有些好转。
她身边的一众人不由又怀上些期许,然而这日,在敏若询问之后,把过皇贵妃脉的窦春庭却道:“皇贵妃身体根基已损,如今虽看起来略有好转,也只是在空中阁楼上加以装饰而已,一口心气吊着皇贵妃的精神,若有一日,这精神散了,人的生气也就散了。”
敏若听罢,静默半晌无言,下午京内又忽然有人传信来,说巴雅拉氏已神智糊涂得认不清人了。
晨起来糊涂了,白日里忽然指着一中年嬷嬷喊“舒舒觉罗氏!”说了满口愤骂的胡话,最后却抱着那嬷嬷哭起来,哭嚎悲戚,发鬓花白的老福晋,却哭得好像个小孩子一般。
巴雅拉氏今年,年尚未满五十啊。
第九十三章
她嫁给遏必隆时,遏必隆已是位高权重、年将天命,而她方是二八年华,青春年少。
她是否是心甘情愿,外人不得而知,但她家世不显,遏必隆在连娶了两任皇室出身的妻子之后、在并未受皇帝忌惮的前提下低聘了家道与果毅公府相比可称贫寒的巴雅拉氏,傻子都知道其中必有几分见色起意。
嫁与遏必隆后,他们倒也过了几年浓情蜜意的日子——无论巴雅拉氏本心里到底愿不愿嫁给年岁足与她祖父相当的遏必隆,终究是遵从父母之命嫁了,既嫁了,便也认命,婚后尽心地做好遏必隆妻子这个角色。
她与舒舒觉罗氏在身份上存在着天然矛盾,二人不睦了一辈子,互相使绊子、私底下骂人、明里暗里相互嘲讽,可如今老来老来,她糊涂了,竟也只呼舒舒觉罗氏的名字。
或许是提都不想提遏必隆的名字,也不愿念及生父母——在钮祜禄府的那几年里,敏若看得出巴雅拉氏与她娘家并不亲近,偶尔娘家人上门,也从未热络亲近过,秀若甚至连母舅都不愿叫一声。
所以最后,在她曾度过的那段充满悲苦的岁月中,唯一能被她说出口来的人,竟然是舒舒觉罗氏。
敏若在那一瞬间,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为何巴雅拉氏对遏必隆除了秀若与阿灵阿之外的所有子女都厌恶不喜,甚至哪怕是早已出嫁的长姐钟若、和光耀门楣贵为皇后的二姐灵若,她都是敬而远之的态度。
因为她恨遏必隆,也平等地恨着拥有他血脉的所有人,只有自己的孩子,让她无法厌恶。
敏若坐在那里,愣怔许久。
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的鼻子竟然微微有些酸,可她平日与巴雅拉氏分明并不亲近,甚至鲜少打交道。
或许是因为,她想到,巴雅拉氏年少时或许也曾有心悦之人,或许也曾盼望嫁一俊朗有才的少年郎,如寻常幸福女子一般,与夫婿相守度日、生儿育女、恩爱白头。
可她最终却不得不嫁给了年岁足够做她祖父的遏必隆。因为父母之命,因为权势压人,因为她从来没有为自己的终身做主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