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第一卷王(78)
康熙肯定齐佑留有后手,他在喀尔喀,可做了不少事。
可他,就这么干脆利落撩挑子不干了。
难道要他这个老子,亲自向他赔罪不成?
第五十七章
康熙当然拉不下脸来赔罪, 齐佑不需要,也不敢接受他的赔罪。
这一路走过来,实在太过辛苦,齐佑必须暂时歇一歇, 缓一口气, 不然就倒下了。
更重要的是, 齐佑想让康熙看得更清楚些。
看清楚他的盛世, 有多么不堪一击,多么可笑, 他是多么坐井观天。
见惯了地广天阔, 紫禁城的夹道宫墙,将天空切成一块块碎片,乍一看实在有些不适。
暌别许久的阿哥所,哪怕打扫过后,那股子淡淡的霉味终是隐约萦绕。
齐佑也没太放在心上, 他这些年没打算呆在京城, 也不大抬头看天,只喜欢举目远眺。
虽然被宫闱挡住了视线, 他始终能看到墙外广阔的世界。
洗漱之后,齐佑照着规矩先给太后请安, 再去了景仁宫。
戴佳氏知晓齐佑要来,早早就等在宫门口眺望。这次她比以前要焦急,除了盼望欣喜之外, 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齐佑一走近,戴佳氏就疾步奔来, 携着他的手, 含泪上下打量, 哽咽着说道:“又瘦了。好好好,没事就好。”
要说无悔无愧,其实也不是绝对。齐佑此时对着戴佳氏,就深感愧疚。
如今戴佳氏是妃子,对外面的事情,齐佑虽没有讲得太过透彻,却向来没有瞒着她。
他出了事,照着康熙的脾气,还不至于会拿戴佳氏如何。但她作为母亲,肯定不会好过。
戴佳氏侧过头,悄悄抹了把眼泪,强颜欢笑道:“走,快进屋去,外面冷。”
齐佑也不那么好受,微笑着说好,跟着戴佳氏进了屋。
屋里摆了炭盆,齐佑没有闻到刺鼻的气味,猜到是上好的红罗炭。
见内务府没有因着他的事情,克扣戴佳氏的月例,齐佑总算勉强放下了些心。
戴佳氏携着齐佑在榻上坐下,上下打量着他,想要问什么,似乎又开不了口。
齐佑主动说道:“额涅,我没事。”
戴佳氏眼神在齐佑右手背上停住,心一下揪到了喉咙,飞快抓过他的手,眼眶霎时又红了。
齐佑叹了口气,笑着说道:“额涅,我真没事,就不小心被碎瓷片溅到了。您看,早就没有流血了,连药膏都不用抹。”
戴佳氏眼泪一下流了下来,抽噎着道:“你郭罗玛法告诉我,你在外面做的,都是些真正为国为民,天大的事。可我书读得少,懂不得那么多大不大,小不小的事情。当时听到喀尔喀打起了仗,我晚上就总睡不好,生怕你出了事。后来我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要拖你的后腿,保重好自己,就是对你最大的帮助。”
她嘴唇颤抖着,泪眼朦胧望着齐佑的右手,看到尚还红肿着的伤处,“以前我觉着没什么,可如今我倒以为,这些不值得,真不值得。”
齐佑明白戴佳氏话里的意思。
他这般辛苦拼命做什么呢?
只要按部就班上学,读书,不功不过就好。因为他的腿,一个郡王亲王总跑不了。
齐佑有时也会刹那脆弱,深夜在陌生的营地醒来时,总是会阵阵迷茫。
他是谁,他在哪里,他在做什么。
前面是悬崖峭壁还不可怕,可怕的是底下看不到的暗流。说不定哪天行差踏错一步,就会被卷入深不见底的深渊。
后不后悔呢?
齐佑面对着戴佳氏的眼泪,怅然若失。
他也辨别不清楚此时的心情,本能地照着自己内心所想,认真说道:“额涅,不是那样的,我无法只顾着自己,还有我们的子孙后代呢。”
戴佳氏哭过了一场,淤堵着的胸口松散了些。她擦拭干净眼泪,平缓了下心情,说道:“我都知道,就只一时无法想通罢了。你郭罗玛法劝我,不要想那么多,你做事稳重,比朝堂上所有的大臣都稳重。如果你真出了事,那真是了不得天大的事情。我还怕什么啊,真有天大的事情,只能是我儿实在是太厉害,我就只有自豪了。”
他们母子都在努力自洽,齐佑鼻子不由得一酸,用尽全力笑了起来,说道:“还是额涅厉害,比我看得透彻。”
戴佳氏跟着笑起来,嗔怪地道:“你少打趣我,我哪懂得那么多。还不是你每次写信回来,将一些事情嚼碎了,讲给我听,我才能看明白。”
犹豫了下,戴佳氏的眉头又微皱起来,问道:“你郭罗玛法说,朝堂上有很多官员弹劾你,你可想到了应对之策?”
齐佑宽慰她道:“额涅放心,我没打算理会他们,弹劾这件事,端看汗阿玛的态度。汗阿玛要理会就理会,不理会的话,那些折子就束之高阁了。那些人最会的,就是审时度势,见机不对,就不敢再说话了。”
“也是。”戴佳氏放下心来,转而问道:“那你汗阿玛那边呢?”
齐佑老神在在说道:“汗阿玛冲着我发了好大一通火,如今气出了大半,应当不会再要我的小命,该在召见李光地他们了吧。”
戴佳氏彻底长长舒了口气,拍拍胸口说道:“那就好,那就好。咱不管那么多了,先用饭再说,吃饱了,你回去好好睡一觉。瞧你又瘦了,既然回了宫,就得好好补补。”
齐佑说好,想到太医给他的那些补品,说是康熙亲自下旨送来,不禁自嘲一笑。
*
乾清宫。
齐佑猜得没错,康熙在见过他之后,马上召见了李光地与索额图,佟国纲等人,大阿哥也被叫了去。
索额图先说了到喀尔喀的情况,估计是因着佟国纲在,他倒没有添油加醋。
从齐佑如何反对返回京城,如何安排他们安置逃命的百姓,下令佟国纲带着兵去拖住噶尔丹。他又是如何被齐佑带去让李荣保出兵,一五一十细细说了。
急信简单,康熙还是初次仔细全面了解当时面临的情况。李光地与大阿哥,虽然对齐佑在喀尔喀的作为了解得最多,索额图所言的许多细节,他们也是初次听到。
索额图记性好,口齿伶俐,将所发生的的事情,说得绘声绘色。
尤其是大阿哥,听到齐佑如何不紧不慢,拿出枪对准李荣保时,忍不住激动地拍了下案桌,大叫了声好。
康熙正听得出神,被大阿哥这一声喊惊住,脸一沉瞪着他,骂道:“混蛋,你当你在听书呢!”
大阿哥讪笑着告罪,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忙坐好了,紧紧盯着索额图,催促道:“你快继续说啊!”
索额图没理会大阿哥,而是望向了康熙,等着他的旨意。见康熙点了点头,才继续说了下去。
说完李荣保如何被逼着出兵时,索额图总算夹杂了些私货:“奴才实在是没曾想到,七阿哥要拿我们使团所有人的安危去威胁李荣保。奴才死不足惜,只被噶尔丹捉住,大清的脸面何处搁,让罗刹国在旁边看笑话不说,还耽误了和谈。”
李光地掀起眼皮看了眼索额图,复又垂下了眼。
佟国纲却坐不住了,生气地说道:“如果置之不理,罗刹国难道就不看笑话了?索大人,缴来的那些枪还在呢,大家都看过了,噶尔丹所带的鸟枪,都来自罗刹国。这边说着与我们和谈,那边罗刹国的使节戈洛文在作甚,他在到处抢劫!他根本早就知晓噶尔丹前来攻打喀尔喀,大清和谈的使团无法继续前行,他这可是和谈的态度?”
索额图听到佟国纲捡着齐佑的话来嘲笑他,脸难看起来,想反驳,下意识先看向康熙。
康熙脸色难看,索额图忙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脸一抹,只当什么都没听到。
大阿哥在旁边看着,此时哪肯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当即嘲讽说道:“舅公说得对,罗煞国就是不安好心。索大人,这般简单的事情,难道你看不出来,倒怪罪起七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