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第一卷王(23)
齐佑明白夏五贵的那点心思,除了俸禄之外,平时能捞油水的地方,就只剩下修葺的款项。行宫有主子前来时,赏赐多油水丰厚,齐佑住在里面,他才有赚钱的机会。
达春的心思就更不用提了,他基本上就是皇庄的土皇帝,哪愿意来个正牌皇子压在头上。
齐佑面色寻常,朝达春看去。达春长得肥胖,九成新的绸衫紧紧裹在身上,随着他的动作,衣袍一角偶尔露出油光发亮的狐狸毛。
比起穿着洗得泛白发毛官服,缩手缩脚小心翼翼的林义诚,达春看上去更像是官府老爷。
齐佑只听着,不时哦一声。
达春眼里闪过得意,嘴角下意识撇了撇,说道:“七爷,底下那些种地的奴才,低贱粗鲁不堪,我哪敢领到七爷面前来,恐脏了七爷的眼睛。不如这样,明儿个我让小儿子颚鲁前来,他年纪与七爷相仿,由着他陪着七爷去田间地头走一圈。眼下时节春光正好,适合去踏青。若是七爷喜欢,去上泗院挑几匹好马,打马扬鞭,最是惬意不过。”
齐佑笑了,好奇问道:“上泗院也由你管吗?”
达春脸色一变,觉着自己说漏了嘴,干笑几声,赶紧说道:“我哪管得着上泗院,只七爷不同于别人,七爷乃是七阿哥,深受皇上宠爱。上泗院的马,七爷借来骑一骑,哪怕皇上知晓后,定也不会责怪。”
齐佑哦了声,继续好奇问道:“你连汗阿玛的想法都能猜到了?”
达春脸色彻底大变,忙噗通跪下来,朝着紫禁城的方向磕了个头,抱拳说道:“小的不敢,岂敢揣摩圣意,小的只是......”
齐佑静静听着,见达春说不下去了,他笑了笑,说道:“还是先前的两点,你给我找种地的积年老手,我是受罚来种地的,骑马就算了。还有,我腿脚不方便,先前你应当见着了,所以我向来不喜欢骑马。”
达春怔怔跪在那里,汗如雨下,咚地磕了个头,苦着脸说道:“七爷,小的万万没有嘲笑七爷的心思,都是小的糊涂,请七爷明鉴。”
齐佑不以为意晃了晃左腿,任由达春跪着,微笑着说道:“无妨,我的左腿残疾全天下无人不知,你嘲不嘲笑,我倒没放在心上。只我在与你讲正事。”
话语微顿,齐佑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凛冽起来,“我们以前不熟悉,你不明白我的做事方式,不知者则不怪。现在我强调一遍,你且听好了,诸位亦一样。”
齐佑眼神在林义诚与夏五贵身上缓缓扫过,最后看向达春,声音平缓,字字清晰有力。
“我问你什么,你只管答什么。我提出的要求,若是你做得到,只管放手去做。做不到的,你须得只围着要求本身,将此事解释清楚。我觉着你说得对,会答应下来。若我觉着可以改善,会与你好生商议,绝不会故意为难。”
夏五贵与林义诚,在齐佑突然而来的威严气压下,下意识身子挺得笔直,脑袋微垂,极为恭敬聆听。
达春则跪在那里,煞白着脸,大气都不敢出。
齐佑神色缓和了些,说道:“我来这里,住在何处,做何事,自然是得了汗阿玛的同意,允我再此处一切便宜行事。达春,我先前提出的两点,你可听清楚了,还有什么疑问吗?”
达春蔫头耷脑,怏怏答道:“回七爷,小的听清楚了。小的这就回去准备,将小的所住宅子腾出来,请七爷入住。”
齐佑淡淡说道:“达春,你既然听清楚了,将我先前所提出的两点要求,再重复一遍。”
达春怔住,一时没能明白齐佑话里的意思,照着齐佑要求,干巴巴复述了一遍。
齐佑紧紧盯着达春:“你究竟是听清楚了,还是未曾听清楚?”
达春明白过来自己话中的前后矛盾之处,嘴里直发苦,趴下磕了个头,哭丧着脸说道:“是,小的这就去收拾宅子,照着七爷的吩咐挑选擅长种地的奴才。”
齐佑干脆利落说好,“就这样吧,诸位可还有什么问题?”
林义诚与夏五贵哪敢有问题,纷纷回没有。
达春咬紧牙关,颤巍巍问道:“敢问七爷要住多久,小的好去安排人伺候。”
齐佑微微一笑,愉快地说道:“伺候的人有,用不着你安排。我在这里,估计得住上一两年吧。”
林义诚与夏五贵尚好,达春一听,身子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半晌都动弹不得。
第二十四章
达春与林义诚出去之后,都没有闲谈的心思,两人抱拳道别。
达春接过奴才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离开。林义诚则走向了旁边停着的骡车。
骡车里,夏师爷欠身拱手,仔细打量着林义诚的脸色,微楞了下,问道:“东家,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林义诚叹了口气,“走吧,边走边说。”骡车驶动,林义诚低声仔仔细细说了见到齐佑的前后经过。
他看着夏师爷不断咽口水,变幻莫测的神情,顿时愉快起来,笑着说道:“你也如我当时那样,哈哈哈哈,看来不只是我开了眼。”
“甘罗七岁为相,看来竟不是假。”夏师爷没在意林义诚的打趣,感慨万千说道:“这皇家的阿哥们,自小就得天底下最好的先生教着,皇上能放他到这里来,岂会是那不中用的。就算再不中用,他也是实打实的皇子阿哥。何况,皇上还指了西洋人随行来做他的先生,请你们喝了太皇太后赐下茶砖煮的奶茶,就连东家都能......”
夏师爷干笑一声,含糊混过了那句就连林义诚都能看出不同的话。林义诚正在沉思出神,没有听出夏师爷的揶揄。
“达春真把他当做不受宠的阿哥,在此处流放受苦来了。达春在庄子经营日久,真把自己当成了顺义的主子。他这条蚯蚓,居然在龙子凤孙面前耍起了威风。东家,我们只先且观望着,千万莫要急吼吼掺和进去。”夏师爷慎重说道。
林义诚说道:“我醒得。蚯蚓切断了还能蹦跶呢,没有猫的九条命,七条八条总有。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我待安安生生熬过这两年,定要想个法子调到别处去。哪怕是再穷再偏僻的县,我情愿降一级,也好过在顺义这个鬼地方!”
夏师爷眉头微皱,片刻后问道:“东家,七爷说要在这里呆上一两年,若是那达春落败,您可想过后面该如何做?”
林义诚愣了下,问道:“照着你的意思?”
夏师爷暗自叹息,林义诚为人忠厚老实,有三分机灵,多一分就再拿不出来。加上谨慎小心,这三分机灵就被抵消了两分,剩余的一分,勉强能让他在顺义堪堪立足。
夏师爷踢了踢骡车,掀开车帘说道:“去县衙走一遭。”骡车很快调了个向,朝县衙驶去。
林义诚呆了呆,十八年地震后,县衙衙门的房子被震倒,只剩下两三间缺了房顶的烂墙。
如今的县衙衙门,不过是搭了几顶帐篷而已,所有的官吏都挤在帐篷里做事。(注)
县衙里面的账册文本,户帖等,全部毁于一旦。如今他们就算有心重新整理,连个放置的地方都没有。
当然重新理出来的,可以暂时送到昌平州府里去。只放眼望去,全县都是权贵的豪奴,旗人的奴才由佐领统管,县衙管不着。
管得着的,绝对不敢去管。
比如包衣奴才,最早来于努尔哈赤时期的托克索,就是在各旗庄子里种地的壮丁。
与寻常人家买卖的下人不一样,这些下人还能赎身脱籍。
包衣奴才世代为奴,做着最粗重的活,永远不许脱籍。
读书科考,姻亲嫁娶,全部由主子说了算,子子孙孙都没有翻身的可能。
包衣奴才有些是被奴役抢来,有些是犯了罪的官员,被贬为包衣奴才。
有些人不堪折磨逃跑,县衙得要帮着去抓捕。
逃跑的包衣奴才多了,康熙专门从兵部新设了一个官职兵部督捕侍郎,由督捕侍郎来管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