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第一卷王(163)
不知什么时候起,平时温温润润的齐佑,总令他感到捉摸不透。与对康熙的畏惧不同,在面对齐佑的时候,李光地是敬畏。
一字只差,却相差万里。
李光地怔怔发呆,旋即很快就释怀了。
一个是身份地位,一个是做事做人。
这些东西,不止李光地一人能看出来。朝堂里不乏聪明,有抱负的官员,他们也应当同样看得一清二楚。
急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一会就又阳光灿烂,李光地等雨一停,忙告辞回去与闹个不停的人周旋。
他前脚刚走,刚回京城去交了差使的四贝勒,顾不得回府去休息,赶来找齐佑。
齐佑打量着四贝勒黑瘦许多的脸庞,尤其是眉心展不开的川字纹。他想了想,没有绕圈子,径直问道:“四哥,您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四贝勒一路上,都在想齐佑在江南以及京城闹出来的动静,始终没想透彻。
为何他就能够做好事?
四贝勒看了齐佑一会,嘴里苦涩蔓延,说道:“先前我去见了汗阿玛,回了河道上的差使。汗阿玛让我来找你,说是旁观者清,让我听听你的看法。七弟,我这趟差使,是办砸了。”
齐佑愣了下,温和地道:“不瞒四哥,您在河道上遇到的问题,汗阿玛曾与我提过。您不算办砸了差使,而是你碍于人事,没办法放开手脚去做。”
四贝勒听到齐佑安慰他的话,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胡乱谢了句。雨后空气清新,他依然感到闷热烦躁。
事实摆在那里,他的确因为重重顾虑,所以差使没有齐佑办得漂亮。
比如讨要欠债,他念着不能得罪人,最后惨淡收场。齐佑却做到了。
无欲无求品自高,四贝勒却不行。他早已身在其中,哪做得到全无顾忌。
四贝勒稳了稳心神,说了遇到的问题:“修河道的银子多,各方势力复杂,谁都想来分一杯羹.....”
话语微顿,四贝勒自嘲不已,他的人亦一样。
“真正懂,知晓河道周围土质的少之又少。多亏七弟给我的几人,他们很厉害,姑娘也不娇气,在外面跑来跑去,从不喊苦喊累。做起事来,比男人还强上几分。有了他们帮忙,我虽知道了河道该如何修,可新的问题又来了。拿到修河道差使的,将事情层层分了出去,从中捞银子不说,修河的用料,该用的砂石以次充好不说,还偷工减料。”
四贝勒抬眼直视着齐佑,皱眉苦恼不已,说道:“我想过很多种法子,比如用重典,敢这般做的,抄家砍头。但这些年来,因着河道出事被抄家砍头的,比比皆是,压根无法杜绝。”
齐佑听得频频点头,说道:“前朝太.祖朱元璋,为了遏制贪腐,杀贪官杀得衙门都没人了,依然没能止住贪污腐败之风。四哥,您不用因此而自责,这是人性,很难一下改变。我们只能取一个折中,尽力去改变,比如招投标。”
四贝勒听到齐佑安慰,心底稍微好过了些。至于招投标的方法,他思忖了下,眼神一亮,说道:“七弟,你可是说,像你以前让那些商户拿出海海贸那般做?”
招投标在后世很常见,同样无法完全避免,做出来豆腐渣工程的问题,可也没有更好的方式了。
齐佑以前简单使用过招投标的方式,打算再改动一些,因地制宜,用到河道工程上。
如今他们都是单干,没有资质,只能以个人名义录名。所幸的是,他们现在估计还想不到串标的方法。
齐佑简明扼要说了招投标的方式,再细细跟四贝勒解释其中的条款。
“一,来投标的人,必须列明这个工程,由哪些人参与,管事是谁,用料来自何处,必须将所有的人身家背景如实提供。二,标书上要写明工期,清楚列出各项预算,石方用多少,土方用多少,工匠工钱多少等等。三、要有监督,比如朝廷派出懂行的监察御史。监察御史不能光在旁边指手画脚,送来的用料要由他检查过,合格之后方能允许使用。更不能乱签字,签字之后就表示他要承担责任。四、修河道的银子,不能一下全部发放,得分期支付。最后剩下三成的银子,得等到工期完成,保证三年不出问题,方可分批付清。”
四贝勒听得瞪大了眼睛,说道:“这般苛刻的条件,还会有人敢来投标吗?”
前世的时候,不管多大多小的工程,都有人去抢着做。当然,商人逐利,给多少钱,就做多少的事情。钱少了,做出来的工程肯定不能看。
工部用于修河道的银子很多,被层层克扣之后,真正用在修河上的少之又少。有了监督,以及各种震慑,定能让他们少抠一点。
假若原来十两银子,真正用在修河上的只有二两。经过改变,他们能用到四两,加上专业人士的监督,至少河道不会年年修,年年垮了。
齐佑老神在在说道:“四哥放心,只要有银子赚,肯定会有人来的。”
四贝勒一想也是,看向齐佑的眼神,不免多了几分佩服,感叹着说道:“还是七弟想得周全啊!”
齐佑失笑,他不过是仗着后世的经验罢了,认真说道:“我不敢保证能做到十全十美,能比以前好上四五成,就已经阿弥陀佛了。人与天比,地动山摇,海啸山洪,如一粒尘埃般,实在太过渺小,无法抵挡。”
四贝勒说了句这倒是,与齐佑商议起其中标书的细节。待到天色转暗时,方起身离开。
下过雨后,天气凉爽了许多,风中带着阵阵的荷叶荷花气息。
四贝勒站在水亭边,望着眼前的碧波与深蓝天空,他想起了齐佑庄子前挂着的匾额,上面只用油漆刷成一片留白,无字。
话到嘴边,四贝勒到底将问题咽下去了,对送他的齐佑说道:“叨扰了七弟,不用相送了,留步。”
齐佑笑着应好,站在亭子边,待到四贝勒走下石阶,转身回去。
四贝勒走了几步,脚步微顿,到底没能控制住,回过头喊了他一声:“七弟。”
齐佑转身,看到四贝勒站在台阶下,天色暗,他仰头看来的双眼,很是闪亮。
静默了一会,四贝勒问道:“七弟,你做了那么多事,你可曾怕过?”
怕不怕,怕什么呢?
怕因此被康熙忌惮,怪罪,死无葬身之地。
怕得罪了各方势力,最后得不到他们的支持。
齐佑当然怕,所以他每做一件事,都抱着必死的决心在做。
兴许正因为这份破釜沉舟,不顾一切的决心,最后他做到了。
齐佑平静且坦然答道:“怕。”
四贝勒没再说话,转身大步离去。
齐佑回了凉亭,嘴角难得泛起了得意的笑容。
未来的雍正,处处受掣制,趋利避害,韬光养晦。
齐佑却与之相反,奋不顾身,埋首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且不说他所做之事,能让无数人得益。就凭敢做事这一点,他就赢了!
第一百零二章
齐佑与四贝勒两人一起前去请见康熙, 向他禀报了招投标的打算。河道向来重要,这么多年来,想尽了办法都未见成效,认真听过之后, 康熙很快就同意了。
标书要有统一各式与要求, 须得根据现有的情况做出调整。从无到有, 虽说简单, 细节繁琐,很是耗费功夫。
齐佑不习惯如今书籍以及各种记载的模糊形容, 比如看很多工具类, 如《齐民要术》之类的书,上面的很多种地方法,都让人看得云里雾里。
趁着这次机会,齐佑打算立新规矩。以后各种文书公函,凡事涉及到数据的, 必须精确, 标准参照后世的说明书。
外面天气炎热,齐佑便没有出门, 关在湖心凉亭里潜心做事。
四贝勒完全被吸引,只要一有空就跑来, 与齐佑商议核对条款,更多的时候还是请教。
齐佑不喜欢用模棱两可的用词,多用务必等强调语气的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