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广告商(349)
一行人住进官驿。罗月止如今脑袋上顶着个官职,初来乍到,未见地方官员,不好独自饮酒设宴,他见几人旅途劳顿,便请大家去浴堂好好洗了个大澡。
北宋时期已经有了公共澡堂,汴京城里小甜水巷中便有家鼎鼎有名的澡堂子,名叫洁净浴堂,最多可容纳百余人共浴,泡浴、按摩、休息、饮茶无一不包,早些时候还叫罗月止帮忙做了广告呢。
结果进了寿州浴堂才发现,这边人洗澡惯用冷水,虽也有温水供应,可温度比汴京那蒸汽迷蒙的景象还是差了不少。罗月止一行人当中,除了阿虎好奇心重之外,谁都没去挑战冷水。
除水温不适宜,其余体验都是很好的,尤其是提供的茶水比汴京更好。
连澡堂子里都有专门点茶的茶博士,这是京城都不曾见过的场面。看来南方饮茶之风更甚于东京。
沐浴之后,罗月止的脸色终于透出些红润来,换了身新衣裳更显得精神好,他坐在与浴堂同处经营的茶舍之中,招呼仆从与船夫都坐下。
今日是出来享受的,暂且不必讲究什么尊卑,便同坐饮茶。
他是领了皇命出巡的有官人,比寻常商贾更要尊贵,阿厚与船夫都不大敢坐,面面相觑,唯独阿虎习惯了罗月止平日的做派,一屁股坐在茶椅上,其余三人这才犹犹豫豫地坐下,慢吞吞喝着百文钱一小盏的昂贵茶水。
阿厚只喝出茶贵,咂摸不出什么特别的滋味,走神去盯着人家师傅的小火炉,小声自言自语:“有热腾腾的水却光顾着煮茶,拿来洗浴不好么……非得涮那冰汤子。”
罗月止心里直笑,面上权当没听到。他开始也喝不出茶的优劣来,但这一年多时间耳濡目染,也逐渐能品出舌尖上是苦是甘。今日这茶他曾经在开封府喝过几回,一回是在柳井巷茶坊,一回是在状元楼茶坊,卖价皆比寿州还要贵。
寿州乃是淮南有名的产茶地,有茶产自山岭,名曰黄芽,是当地鼎鼎有名的农产品。此茶自汉时起便有栽种,《史记》所云,煮而饮之,久服得仙,说的就是产自寿州寿春县的黄芽。
罗月止尝过之后觉得喜欢,回到馆驿后,便给了阿虎一沓钱钞,叫他出门去采买一些茶片回来,当作特产带回京城。
结果阿虎还没回来,寿州主簿便先到了官驿,并带来了十余斤由漆木箱承装的黄芽茶,说要罗月止带回去尝尝。
罗月止出了京城,身边没了那延国公爷的庇佑,便自动长出了十分的心眼,当着寿州主簿的面没说收,也没说不收,只笑眯眯留下他说话。
但凡他愿意用心,便很有些让人一见如故的本领。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寿州主簿未曾问出什么话,罗月止便先将他底细与来意套了个清楚。
主簿姓孙,今年三十出头,年纪不大,是三年前那一榜的进士,最初授官时去的是庐州,呆了近两年时间。直到京城中有位周娘子登闻鼓前告御状,使得天颜震怒,寿州官吏大换血,这位小主簿才转任来到此地。
罗月止心里有了计较。
如今孙主簿任职马上就要满三年,即将参加户部铨试,这段时日最是关键,正是要好好表现的时候。
怪不得这给“朝廷钦差”送礼探路的差事会落到他头上。
他看过罗月止的官牒文书,知道罗月止是个“纳捐出身”,但他能短时间内连升两级,听说这个南下巡游的实差还是官家亲口给的,这就不得了了。面前这人便绝不是个寻常的捐官人,其背景定然不容小觑。
若现在能搭上这个京官,对明年上京铨试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罗月止将他的心思猜得通透:“多谢孙官人美意……阿厚。”
阿厚称是。
“来之前公爷特地嘱咐说了,叫我得了什么好东西可不能自己藏着,京城路远,怕他瞧不到。”罗月止腮边笑出一只酒窝,年纪又轻,便显得颇为天真和善。
“寻几根麻绳子来,将这茶叶挂在厅前吧。兴许挂得远些,想必就能叫京中的贵人看得清楚。”
阿厚没听懂,心想罗官人难不成是吃茶吃醉了,隔着数百余里,挂再高也看不见啊?
谁知孙主簿一听这话,脸色登时就变了,连忙去阻拦:“罗官人使不得……”
罗月止这举动是有典故的。
《后汉书》曾记载南阳太守拒绝贿赂,又不愿明言,便将所送的鲜鱼悬于庭下,表达婉拒之意。西晋山涛身为吏部尚书,受到丝绸贿赂,同样“悬之梁上而不用也”,到朝廷清查贪官污吏的时候,唯独他清白如旧。
孙主簿是个读书人,自然懂得他的意思,羞愧不已,这才连忙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