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广告商(322)
大宋皇帝多擅书法,想必也写不惯铅笔字,故而他未曾尝试落笔,只是将这无毛的木棍拿在手上把玩。
“此几日之间,出言指责罗家《杂文时报》《开封日报》的劄子不下十件,都说商人意在散布不经之书,鼓动愚俗,非后学所需。商贾逐利,不足为人师法,日后恐成祸患,应及时禁止,严防传布。”
皇帝抬眼看向赵宗楠:“长佑怎么想?”
赵宗楠沉默片刻,突然双手抱礼,深深弯下腰:“臣侄请罪。”
皇帝未曾动作:“这是做什么?”
赵宗楠道:“臣侄与这罗家掌柜,其实早已熟识,然从未曾与官家明言。此举一则有违宗室行止,二则有欺君之嫌。请官家治罪。”
“我早知道你认得他。”
皇帝轻轻搁下手中的铅笔,语气好似闲谈。
“既然认得,不如先说说,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皇帝并没有叫赵宗楠起身,于是他仍旧深深弯着身子,继续道:“若评价此人,便不得不提及一场往事。您可还记得七八年前的一场童子试?”
“臣侄当时不过十二岁,官拜左侍禁,特领圣恩,陪同官家观试。其中进殿赴试的童生之中,正有这位罗月止。”
皇帝愣了愣。
他之前便觉得罗月止的名姓略有耳熟,可琢磨了半天也想不出由头,经赵宗楠这样提醒,突然咂摸出些印象:“莫不是那个,在殿上吓坏了的孩子?”
说起这件事,他竟还觉得有些好笑:“我有些印象了。豆大一个稚儿,胆子也小得厉害,在大殿之上说不出话来。我越是安慰,他反倒越怕得厉害……你还替他说了几句好话,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正是。”赵宗楠道。
“以臣侄所见,此人并非一心图利的商贾。”
“他既然能在舞勺年纪入选童子试,说明天资聪颖,有献才之心;然而来到天子座前,面对君恩诚惶诚恐,可知他并不是个胆大妄为的性情。”
“如今近十年后,此人心性依旧未改。臣侄去年偶在金明池游春,得见他以商贾之身力辩诸监生,曾有言道:
道德之义在于‘利他’,君主利国以为善,臣勋利民以为善,百姓利邻以为善。实为字字珠玑,颇有孔孟遗风。
在场诸生皆为叹服,难以相信区区商贾竟然还有如此见识。”
“臣侄薄见,能说出这样话的人,又何惧他有歹心?”
皇帝静静看着他,突然微笑起来:“事出反常啊。”
“往常长佑乖得很,最懂规矩,我叫你点评什么,你都再三推辞,说不敢妄议朝政,为何今日却直抒胸臆起来?”
赵宗楠弯腰深深作揖:“因为这并非朝政,而是世情。”
“我同叔父所想一样,这《开封日报》记载的不过是市井闲谈,商店消息。一没有曲解经史,二没有妄议时政得失,至多不过是鼓动消费,乃是件富民增税的好事,如何能算做政事?既非政事,便是可以议论的。”
“好一个富民增税。”皇帝听至此处,终于展颜,伸手在赵宗楠臂上扶了一把。
“方才不过是玩笑话,长佑不必如此紧张。”
“若真像你所说,此人身为商贾却心系黎民,自然是个好事。日后叫国子监扶持一下,亦可继续为朝廷所用。”
赵宗楠收眉敛目,只道官家圣明。
然而从宫中出来之后,赵宗楠即刻叫身边一个生面孔去找人。
书坊、广告坊、茶坊、罗家宅院,不论去哪儿找,务必立刻把罗月止叫回界身巷去。
罗月止从吴家出来,本来要回广告坊,结果半道上就被赵宗楠的使者截了下来,手都没顾得上洗,直接送回了界身巷的宅院。
待见到了面,赵宗楠第一句话出口便是要事。
“若不想日后惹麻烦,月止明早就去找一趟岑先生,说自己要将《开封日报》编篡之权,交予国子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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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冷静!没有要完结啦!)
第150章 冤枉冤枉
罗月止听闻此语,未曾惊慌,先安稳坐在椅子里:“今日有朝觐,你方才是从宫里回来?是官家说了什么?”
说罢,又忍不住添了一句:“我这报纸发售才几天时间,怎么消息这么快?”
“并非官家消息灵通,而是朝中有人上劄子斥责于你。”赵宗楠问道,“你猜猜是谁?”
罗月止直接也好,间接也罢,接触过的不过就是那么几个衙门,猜测的结果就挂在嘴边:“可是吕相公那派的朝臣?我之前维护富公,算是暗中得罪过他们一次,找个由头要说我坏话也是正常。”
“非也。”
赵宗楠失笑,摇摇头:“连我都没想到,方才打听了一圈,最开始进劄子对《开封日报》,对你家书坊表达不满的人,竟然是欧阳永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