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凝青拦下了一名想要以死明志的楚家女眷,解下公主的令牌砸在了御林军首领的脸上,拿出经过好几天补习才勉勉强强修出来的演技,冷声叱道:“你们好大的胆子!不等本宫回来就对本宫未来的夫家下手!要诛九族,是不是要连本公主一起诛了?!”
演技不够,气势来凑,望凝青演不出公主浑然天成的娇蛮,只能出此下策。
她气势汹汹而来,言辞辛辣,吐字诛心,御林军首领一听便腿软跪下了,一叠声地认罪,连辩驳都不敢。
姻亲是七族之内,要按公主的说法认真计较下来,当今圣上也在楚家九族内呢。
灵猫顿时急了,连声惊呼道:“尊上,您这样做,咱们亡国公主的戏还怎么唱啊?”
望凝青深吸一口气,低声道:“不急。”
语毕,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公主回来是为了给楚家撑腰的时候,却见喜怒无常的公主又怒喝道:“楚岚庭那个老匹夫在哪?!”
望凝青冷着脸,用沾了药水的手帕往眼角一抹,泪珠顿时滚滚而落。
她叫喊着楚老爷子的名字,二话不说拔出御林军首领的佩刀,大步朝着楚家的后院走去:“本宫要亲手杀了那个老匹夫为父皇报仇!”
御林军拦下了挣扎恸哭的楚家女眷,又连忙给公主引路,她几乎是一路畅通无阻地闯进了楚老爷子的院子。
“你们都给本宫在外头候着!”望凝青将丫鬟仆子全部赶走,等门关上了,这才深吸了一口气,巾帕上香料调成的药水熏得她眼角发红,衬得那上挑的眼尾愈发娇媚。她看向躺在榻上动弹不得的老者,面上的怒色如潮水般瞬息褪去,眨眼间便回归了风平浪静。
楚老爷子动不了,只能死死地盯着她,外头发生的动静瞒不过他的耳朵,见她瞬间变脸,楚老爷子也是一时错愕。
望凝青没有在将死之人面前演戏的兴趣,她快步走到楚老爷子的床榻对面,往美人椅上一坐。
锦衣华服能将人修饰得分外俗艳,坐姿却难以掩盖一个人的气质,她坐在那里,脊梁笔直,神色冷淡,宛如一柄直指苍穹的宝剑。
“尊上,真的要杀?”灵猫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老爷子桃李满天下,身上的因果也不少呢。”
杀是自然要杀的,但是要想一个办法规避因果,能叫对方自己断气才是最好的。
楚老爷子命数已至,他硬撑着一口气不愿下咽,不过是因为他有太多的“放不下”。
那么,想办法让他“放下”就是了。
“太师,您让本宫失望了。”望凝青垂眸把玩着小指上的护甲套,“您年少时虽是士族出身,却被宗族所弃,一路白手起家,忍辱负重,最后位极人臣,本宫对您很是敬重。但是这一回您怎么这么沉不住气?还是说老了,眼拙了,看不出父皇年老昏聩,看不出朝堂奸佞当道?”
楚老爷子瞠大了眼睛,他死死地盯着眼前清媚高傲的女子,仿佛第一次认识她。
“今年年冬将会有一场大雪席卷我国北地,若没有及时救灾,必定民不聊生,饿殍遍野。更糟糕的是,北地凉夷国今年欠收,粮食不足以过冬,眼见大雪封城,必定会再次率领铁骑践踏我国国土,届时内忧外患,景国危矣。”
望凝青压低了声音,刻意营造出诡谲阴狠之势,好让自己看起来不像个好人:“若是两方交战,镇北军却拿不到足以克敌的军粮,退则将边境三城拱手相让,守则镇北大军死伤惨重。来年凉夷以战养战,整军待发,朝堂那群口蜜腹剑的小人,哪个能守得住大景浩浩河山?”
楚老爷子说不出话,他嘴唇颤抖着,面上痛惜之色难掩。
“本宫使了计谋,本以为能换得您老重临朝堂,略挽颓势,至少熬过这个冬季,却没想到您居然还将吾父视作学生,拿捏严师之态?须知物是人非事事休,帝皇更是那难画骨皮的老虎。您却是忘了当年的谨小慎微了。”望凝青语气沉沉,逮着楚老爷子的痛处去扎,眼见老人痛苦得浑身痉挛,她又转而软了语调,“本宫想救楚家,您明白吗?”
楚老爷子老泪纵横,他说不出话,一双眼却已经将他想说的话都说尽了,他挣扎着点头,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床榻的一角。
望凝青心神领会,她伸手往床榻上摸索了好一阵,便打开了一个暗格,从里面取出一张卷轴。
那卷轴展开,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名字,望凝青看着那份名单,神情如旧。
楚老爷子的手指在床榻上轻叩了两下,好似在说“谢谢”。
做完这些,他仿佛放下了什么心事一般,头一歪,人便断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