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鹤+番外(182)
庄王只留下几个心腹,让别的属下把洛瀛押回晋京,并书信一封叫人交给魏忤,让他去找赵应恪。
他太累了,在路濯好起来之前都不想考虑那些事情。
汀洲根本没有什么守陵人,那些曾经建造这座旧陵的南都人早在完工时就回了梁川。
这里是无人之境,只有漫山的花,无际的落阳和沧海。
或许也根本没有什么母蛊,一切都是骗局。
布局的人不同,他们以为逃过了一个,却终究还是没有逃过所有。
因为浑身是汗,赵应祾时冷时热,躺着并不安稳。
赵应禛见他难受,又去温了水给人擦拭身体,再换上一件清爽干净的亵衣。
这几日他都这么照顾他。甚至害怕赵应祾无意识去挠伤口,他还将对方的指甲也小心地剪了。
他以为他们曾经是坦诚相见,自己熟悉这赤裸身体上每一寸皮肤,爱抚还有深入的亲吻,到头来却发现一切都是建立在假相上的。
假相就是他以前没有注意到的那条腿的不自然扭曲,就是光滑小腿下狰狞的伤痕。
可是他觉得他想到“假象”二字的时候,脑海中浮现的非是“骗局”之类的字眼,他并不意外自己没有感受到任何属于受到欺骗的反感,但是它们留下的情绪绝对也谈不上正面。
那是怎样的感情的呢?
地铺就在床侧,他睡在少年下首,抬眼便能看到赵应祾搭在床沿的手腕。
他慢慢地伸出手,很轻很轻地勾住少年的手指。
平整圆润的指甲盖,过分瘦削而突在皮肤下的骨头,腕部也显得太过纤细了。
是愧意。
他想,这就是知道真相后迅速朝他袭来的感情。
像淹没至头顶的海浪,偶尔露出口鼻,难以呼吸却不致死。
他想自己从来就不该离开他的身边。
无论是路濯还是赵应祾。
每次放开手,好像对方都会受伤。
他总是将他的阿奴陷入濒死的境地。
一条腿、一道刻在腹部的刀痕。
足够了。足够让他主动负上罪过的枷锁,从脖颈栓到脚踝。
他早该发现的。
世上怎会有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拥有同样一双苍色的眸子?
纵使有,又怎会用同样的目光望向他。同样的清冷又深情,在见到他的瞬间便弯了眼角,相看是绿水悠悠,回避尽红尘滚滚。
不会了,不会再有人喜欢睡着时用额头抵在他的胸膛或是后背、在亲近之后像孩子一般对他撒娇耍赖,也不会有人在一场雪的尽头等他归去,却只是为了和他走一段路。
他觉得难受,将那人的手握在掌心,不敢用力,只是虚虚拢着。
背起赵应祾和抱着路濯的重量是相同的。自幼有疾的赵应祾很瘦,一身骨头硌人,怎么也养不壮实,可是路濯却和他一样,压在他胸膛时让人心疼。
他以前刻意忽略了这点。
不去想,不敢想,不能想。
在见到第一面的时候就觉得熟悉,他给他寄信,写“始知相忆深”。
完全不是庄王一贯的做派。
他却还是想问他,“你我二人可曾相识?”
分明是初相逢,可我好像很久以前就见过你了。
你可是与我在某处擦肩过?
他现在知道了,那段衣袍之下不是萍水相遭的偶遇,而是一场事先张扬的久别。
重逢是既定事实。再去探讨如果路濯的内里不是那个曾经的小孩,那自己还会不会爱上他的话就显得庸人自扰了。
这并不是一个多余的问题,他明白的。
只是在生与死面前,任何疑问都变得无关紧要。
他一直都希望赵应祾好好活着,有很长很顺遂的一生。他当然不希望他死,即使他不是路濯。
要是再追问他爱赵应祾吗?他也无法就这么否定了。
花忘鱼这些天找赵应禛聊了好几次。
寻日里洒脱不拘的男人难得深沉。他是了解一切的人,甚至是推波助澜的“帮凶”。
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他们坐在房前的空地上,半靠着木门。
他说,“小九做这些都只是喜欢你罢了。”
那时赵应禛脑子还很混沌,所有话语听来都是钝的,他只能沉沉应一声,“嗯。”
花忘鱼好像也没期待他的反应,慢慢继续说。
“雁城那一战,他跟去战场的时候是真的还瞎着。”
“我们都劝着别去,至少得等布条能摘下来以后罢?但他就是不愿意。他说你危险,无论如何都得去帮着点。”
“四叔他们头两年能把他哄去落风门,也是答应了每年都要带他去庆州看你一眼。”
花旌笑一下,就像平时笑路濯傻一样,“他真的就只是去看一眼,混在庆州城民的队伍里,等你们北府军骑马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