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骛转回头,背着手,大步走进正殿里。
正殿里,秦骛的亲信——几个武将和几个文臣都到了,看见秦骛来了,连忙起身行礼。
“见过陛下。”
秦骛目不斜视,走到主位,在主位上坐下:“免礼。”
扶容跟在他身后,像一个小影子。
秦骛语气平淡:“西山大营情况如何?”
一个武将出列:“禀陛下,西山大营一切都好,兵强马壮,粮草充足。昨夜兵将同乐,烹羊宰牛,其乐融融。”
“朕没能亲临,实是憾事。”
秦骛这样说着,脸上却没有什么遗憾的表情,只是看了一眼扶容。
怪他装病撒谎,把他给骗回来了。
扶容跪坐在他身后,低眉垂首,好像没有察觉。
见扶容没什么反应,秦骛又喊了一声:“扶容。”
扶容这才抬起头:“陛下。”
秦骛道:“还不去沏茶,给几位大人赔罪。都是因为你耍小性子。”
几个大臣连连摆手,纷纷推辞:“哪里能劳动扶公子?不敢不敢。”
扶容看着秦骛,秦骛没有收回成命的意思:“去。”
扶容起身:“是。”
从前在冷宫的时候,秦骛和属下们议事,扶容给他们打掩护,都会拿好茶叶给他们喝,以期他们看在茶叶的份上,对殿下尽心尽力。
虽然秦骛总是说没必要,说他笨,但扶容每次都会坚持沏茶。
现在——
小厨房里,扶容站在桌前,面前摆着几个茶盏,水还在旁边烧着。
扶容撑着手,看着炉子上升起的白烟。
不一会儿,一个宫人经过小厨房,看清楚里面的场景,连忙喊道:“扶公子,水太多了!”
炉子上的水壶太满了,水一烧开,都溢了出来。
而扶容只是呆呆地站着,完全没有看见似的。
那宫人一喊,扶容才回过神,连忙用布垫着手,把水壶提起来。
沏好了茶,扶容端着木托盘,走回正殿。
这时,正殿里传来一个清清冷冷的男子声音。
“扶公子若是真病了,人命大过天,陛下自然可以抛下一切前来看他。可是扶公子是假病,既然是假病,也耽误了大事,陛下应当小惩大诫。”
扶容停下了脚步。
这也太巧了,他才过来,就听见有人在说他坏话。
秦骛淡淡道:“林卿不必着急,朕已经教训过他了。你若犹觉不足,朕把人送你府上,让你管教?”
站在殿中的蓝衣文官据理力争:“臣不是这个意思……”
其他大臣连忙打圆场,把这位“林卿”给拉回来。
“好了好了,林大人消消气,消消气。”
忽然,有人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扶容。
“……茶!茶来了!扶公子回来了!”
扶容平复了一下心情,端着托盘走进去,假装自己刚才没有听见他们说话。
先走到主位上。
扶容在桌边跪坐下,端起茶盏,奉到秦骛面前。
秦骛瞧了他一眼,忽然道:“扶容,林大人要把你带回家去管教,你想去不去?”
扶容抬起头,同他对上目光。
秦骛继续道:“林大人说你规矩不好,缺管少教。”
扶容低下头,摇了摇头,轻声道:“奴不想去。”
秦骛得到了满意的回答,笑了一声,便让他下去了。
扶容端着木托盘,依次给下首的大人们奉茶。
给那位林大人奉茶时,扶容低着头不敢看他。
也就没有看到,林大人正用无比怜惜的目光看着他。
扶容收了托盘,退出正殿,在门前台阶上坐下,守着等吩咐。
扶容撑着头,想不明白林大人为什么要骂他。
林大人名叫林意修,扶容从前就认得他。
先前有几次,殿下派他去林府给林公子送信。林公子年长他几岁,待人温和,每次都留他吃点心。林府的糖蒸酥酪很好吃。
还有……
宫变那天,扶容去帮殿下开宫门。
宫门一开,他就看见林公子骑在马上,和殿下并肩而立,披了满身的月光,光风霁月。
扶容那时候摔倒了,就摔在他的马蹄前,沾了满身的灰尘,狼狈极了。
原来林公子不仅脾气好,而且能文能武——在扶容眼里,会读信、会骑马,就是能文能武了。
扶容在他面前自惭形秽。
而且……扶容就是在给他送信回来的路上,被太监们欺负,掉到冰湖里去的。
不过,扶容不会记恨他。
毕竟他吃了林公子的糖蒸酥酪,还吃了好多次。
可是这么好的一个人,今天为什么要骂他呀?
扶容抱着托盘,想不明白。
他就坐在正殿前面的台阶上,秦骛一抬眼就能看见他。
秦骛瞧着他单薄的背影,皱了皱眉,语气平淡地对臣子们道:“说要把他送人,又闹脾气了,真是被我宠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