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番外(76)
原来,御史中丞的母亲前些日子已然去世,他却对外隐瞒,秘不发丧,运来许多冰块放在盛太夫人房中,以防夏日尸身腐坏,又命心腹家人严加看守,只说病人需要静养,不许旁人进出,如是已拖过了十余日。
为什么要这样做,有心人都能想到,按照禹周的官制礼法,高堂去世,官员需立即报知朝廷,而后在家中居丧三年,不得参政理事,联想到近日御史台针对调兵韶安连连具本,就不难明了御史中丞何以不肯在紧要关头退下来丁忧了。
靖羽卫所待事情初步处理完后,连夜遣人禀报宁王。东宫那边在等待安王府的消息,因此慢了一步,次日清晨才派人疾报太子。此时前往雾岚山的皇家车马仪仗已在半途的行宫歇息了一晚,正继续浩浩荡荡地上路。
靖羽卫的信差在下午赶了上来,洛凭渊正在等待回报,他对设伏成功捉到了活口并不意外,但竟然在御史中丞府中撞破了这么一桩隐秘,实在大出意料。
盛府不早不晚突然失火,时机未免太巧。再回想安排设伏的始末,联想澜沧居和含笑斋那一堆凉沁沁的冰块,他很难不怀疑是静王暗中布了局。琅環十二令中,淇碧主情报,静王很可能事先发现了盛府的异常,顺势借用靖羽卫揭破了御史中丞做的好事。
洛凭渊回头朝身后望去,静王府那辆轻篷车仍然不快不慢地行进在车伍中。他一时间有种冲动,想过去抓住洛湮华问个究竟。揪住了刘可度的狐狸尾巴本应高兴,但被利用的感觉使他心里很是不爽。
他忖度了一下,此事还需先公后私,既然涉及到了朝廷重臣家中欺瞒违制,得尽快告知天宜帝。于是等到车队停下休息,他立即拨转马头,到御驾前禀告。
天宜帝听闻宁王所说始末,对御史中丞颇为震怒。盛如弘是天宜九年的榜眼,地道的两榜进士,历任翰林院编修,吏部給事中,西北按察御史,官声考评都一向极佳。他一直认为此人正直有才,敢于直谏,两年前委任总领御史台,可说信任有加,不料现下却做出这等事情。
想到近日来御书房高高堆起来的那一摞对颜思存、陈明夏等人的参本,更觉其居身不正,居心不良,说道:“如此御史中丞,何以匡扶社稷,御史台也该整肃一番了。”又道:“盛如弘刻意欺瞒,其心可诛,着革去官位,交大理寺查办。问问他可有何话辩驳,又有何面目再来见朕!”旁边的待召连忙铺开纸笔记下圣谕。
天宜帝下了旨,怒气稍平。他对宁王最近的行事进言很是欣赏,温言说道:“皇儿心思敏锐,能想到让贼人自露破绽,十分难得。”他已觉出豫州刘家之事颇不单纯,并非仅是为祸一方的劣绅,但也不多说,且看洛凭渊能查出多少。
计谋是静王提的,洛凭渊本不欲居功,但他对整件事还有些关窍没弄清,便含糊以对,并未说明。
天宜帝看着面前的小儿子,如今长成这般人才,做事又用心,心中就多了些爱惜,又道:“凭渊,等晚上到了雾岚山,与朕一起用晚膳,和容妃、雪凝说说话。既然出了宫,就不必太过拘束。”言谈之间,很有几分为人父的慈爱。
太子一直在留意宁王,他见洛凭渊接了密报后面上仍是淡淡的,若是楚桓出了事,怎么也该有些惊恼。他当然不好探问,只是沉住气,等着东宫来送信。
天宜帝御驾于傍晚抵达雾岚围场,皇家营帐早已预先搭好,三千禁军在周围安营扎寨。东宫的信差这时才赶到,太子和安王已闻知天宜帝发出的手谕,不明白来龙去脉,正在心焦。
洛文箫压着火气,才没有像安王常干的那样,一脚将信差踢个跟头,耐着性子听了府中收集到的情报,两位皇子一时间脸色阴沉,安王压低声音骂道:“中计了,还总说什么寒山派出身,光明磊落,这等阴损,设了圈套让本王钻!”
洛文箫没有说话,自他得知盛如弘之事,心中就发凉发沉,现在更是百上加斤。禹周朝以忠孝治天下,盛如弘两条皆犯,被拿个正着,最后若是能落个丢官去职,永不叙用,就该去烧高香了。
为将这名重臣笼在手中,他不知花费了多少心思手段,才得到御史台的暗中支持,乃是一颗极其重要的暗棋。他一直很谨慎,若不是为了借调兵之机得些军权,也不会行险动用。原先想着让盛如弘撑上几日,待目的达成再丁忧,如今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刘家看来也难保全。两件事同时发生,很难说哪件对他打击更大。
“兵不厌诈,动气亦是无益,”事已至此,也唯有镇定以对,他淡淡对安王说道:“盛如弘的事先放一放,等到父皇怒气平息下来,我再找机会为他说情。反正他本来就不太可能夺情留用,不出事也是三年赋闲使不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