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番外(350)
就像当年对待母后一样……皇帝猛地睁开双眼,然而洛临翩清冷如冰的话音又像在房中回荡,“前车之鉴不远,进宫不带个影卫,儿臣怕万一遇到刺客忽施偷袭,趁着重伤昏迷之际,也给我来个滴血认亲啊!”
皇帝烦躁地翻了个身,洛凭渊清朗的话音却又远远传来,还是在去年初归之时,紫宸殿上:“父皇,儿臣下山之际,师尊有一封信函,叮嘱我当面呈交给您。”
偈语还有第三句:白虹贯日,紫微再临,佑我帝朝,中兴有期。朝中耆宿郑重地说道:“陛下,恕老臣直言,白虹贯日难辨吉凶,可解为帝朝中或有重大冤屈,苦难不平之气为上天感应,故生此象。想来若能顺利化解,应是有益于帝星紫微。”
臣下进言往往如此,说一半藏一半,言下之意,倘使未能化解得令上天满意,就成了凶兆,弄不好便妨碍了帝星再临。
这个说法曾令天宜帝十分不悦,他前后召见了数位大儒和钦天监司正,除了冤屈,也有人解得更加隐晦模糊,或者另辟他意。皇帝当时也就将白虹贯日之谈搁在一边,虽则对世外高人的预言极感兴趣,但也不可能立即全盘相信,然而到了现在,他不知不觉间已日渐深信不疑、时时在心。
天宜帝再次翻了个身,不愿想下去。相隔十年,难道琅環旧案还没结束?一朝惊省,竟而徘徊心底、阴魂不散。这一刻,他强烈地希望静王已经死了,再也没有人敢在自己面前重提旧事,触碰禁忌。他肯留着洛湮华的性命,就是因为随时有办法将他处死,怎能让事态超出掌控?
天命理应站在自己这个天子一边,绝不可能倾斜向洛湮华,他绝不会允许!即使是为了四皇子和五皇子,也非得尽快除去静王不可。
皇帝辗转反侧,在混乱的回忆与思绪中气急败坏地想着心事,又禁不住惶恐,觉得身周不时蹿过冷飕飕的寒意,仿佛冥冥中有无数双目光在紧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让每一寸心思都无所遁形。直到更漏敲过了四更,他才抵不过疲倦,进入假寐。
恍惚间,周围似乎异乎寻常地冷,如同身坠冰窟,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阴寒气息从面上拂过,有遥远而熟悉的女声在身侧说着什么。
天宜帝倏然睁开双眼,身着紫绫宫裙的女子近在眼前,容颜清丽,神情贞静,盈盈而立的样子一如当年。
“江璧瑶!”皇帝失声叫道,心中惊骇无已,他想起身,却连一根指头也动弹不得。
琅環皇后淡淡看着他,目光幽冷,盛满怨恨与轻鄙,还有种奇异的怜悯。
“十年宛如一梦,韩素宜事机将败,陛下还要紧攥着她递过来的刀,不肯放下么?”她幽幽叹道,“虎毒不食子,洛展鸿,你权欲熏心、忠奸不辨,所为种种比之禽兽尚且不如,死后有何面目去见洛氏的列祖列宗?”
“你还有脸来见我,那孽种与朕有何相关!”自先帝薨逝,天宜帝已经不知多少年未曾被人直呼其名,他听到自己在冷笑,羞恼中带些外强中干,“还要朕将你的丑事再说一遍、若不是及时揭穿,这洛氏江山险些就姓了萧!”
“除了那一次早在真凶计算之内的滴血认亲,你还有何凭据?十余年夫妻情分、父子亲情,韩素宜略施毒计,陛下就顺势而从,趁着深华昏迷不醒,将罪名扣到他的头上。”皇后目中射出寒芒,直要将他穿透,“多少疑点视而不见,多少劝谏充耳不闻,生怕深华辨白,又急急将臣妾逼死。这些年来,你是怎么对待他的?如此心狠手辣,陛下就不怕遭报应?”
伴随着悲戚而飘忽的语声,天宜帝只觉周身寒彻,面前的江璧瑶伸出纤纤玉手,慢慢扼住了他的咽喉,“洛展鸿,别再自欺欺人了,你嫉贤妒能、残害亲子,又戮害忠良、任用奸邪,连其他皇子都看破了其中玄虚,你以为能欺骗得了天道世情?”
皇帝但觉透不过气,声嘶力竭地怒吼:“朕是君父!君要臣死,父要子亡,谁敢有怨?江璧瑶,你已经死了,死了!还敢来威胁朕?”他也不知这些话是否真的出了口,但闻琅環皇后凄凄冷冷的声音:“无道昏君,这会儿深华又变成你的儿子了?你心里什么都明白,动用碧海澄心下得去手,却想都不敢想再做一次滴血认亲。你没机会再害他了,臣妾不会容许。”
雪白僵冷的手指隐隐泛出一层青色,毫不留情地收紧,明明躺在床上,颈后却似乎有冰凉的吐息。
在隔间打盹的两名内侍听见里面传来异样的声响,惶惶对视一眼,又不敢不进去查看。两人战战兢兢靠近,但见皇帝双目紧闭,满头冷汗,一张脸狰狞而扭曲,喉咙间如喘不上气般嘶嘶作响,他们吓得连忙又推又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