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番外(212)
他点点头,上车坐到了陈元甫身边。
秋闱考毕,所有举子无论满意与否,都会倒头休息,而奉天贡院中,自主考以下,两名副主考,十二房考官则开始投入马不停蹄的紧张忙碌。四千五百余份答卷收上来之后,逐份都需由专人加上漆封,遮去上方姓名,再交由另一班书办一字不差地全部誊抄,最终将抄录的副本送到考官阅卷之所。
考官们早已在凌烟阁大学士李辅仁的带领下拜过孔子像,对天盟誓:为国取仕绝无荀私,否则人神共弃,而后各归座位,开始分头审阅一捆捆送上来的答卷。
考官们读到觉得满意的文章时,就荐给副主考。副主考经过筛选,再将认为有资格取中的答卷送到主考案上。如此层层审阅,最终目标是定下四百份最优的答卷,由正副主考排定位次,就是戊辰科取中的四百名进士了。
“薛松年是文臣之首,依附他的门生故旧甚多,副主考王继昌就出自他的门下。我看过十二房考官的人选,至少有四个是可能从中作梗的。”接人的车马还未回来,静王将一张圈了名字的考官名单递给洛凭渊看,淡淡说道。
今科会试的内容此刻已街知巷闻,洛凭渊拿着从孙塾师家搜出的文会题目,果然与天宜帝亲出的第一道策论相同。他心中纳闷,皇帝亲手封缄的考题怎么会流落在外,也不知会对秋闱取仕造成什么影响。此事目下也没办法深究,单是一道策论,解释为凑巧押中了题目都是可以的。
洛凭渊已经明白静王为何担忧,待到赵缅一行被接到府中,他的忧虑也大为加重。
虽然考前发生了陈元甫被下药的事件,然而众举子都只当孙塾师是出于嫉妒,并没有将此事与办文会联系到一起,以为那时用心推敲切磋过的文章正巧押中了试题,故而除去赵缅,七人中只有一个重新作了破题,其余人写下的仍是文会时的文章,连陈元甫自己,由于烧得头昏脑涨,也没有另做一篇策论。如此一来,那些蓄意作梗的考官只要事先得讯,就能在阅卷时凭内容辨认出这六份答卷,进而将它们贬落,任凭文章做得花团锦簇字字珠玑,也难逃脱落榜的命运。
闻听了孙塾师的招供,赵缅才说道:“难怪,在贡院外面候场的时候,我就觉得总有人朝我们这边看,像是恶狠狠地盯着陈兄,说不定便是那使了银子的人。”
“如今都过去了,你们安心住下,鹤龄更需好生养病。”静王微笑道,吩咐给八人安排好一处偏院,并不提自己的推测与担忧。
赵缅见他神色间似乎还有未竞之意,就想留在澜沧居多盘桓一会儿。他本是官宦子弟,与出身贫寒的陈元甫等人相比,更了解官场中的倾轧可以无耻到何等程度,已隐隐猜到了几分。洛湮华却道:“繁昔也去歇息吧,我这厢要与五殿下商量些旁门左道,你们学儒入仕讲求的是坦荡方正,还是莫要听了。”
赵缅于是退了出去。洛凭渊想到皇兄也曾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不禁一笑,看来是有了对策,需要自己从中出力。
他说道:“皇兄,如今贡院封得严密,除非奉了钦命,否则不能进入,况且就算潜进去了,也不好过问考官审卷啊。”
“私入禁地这种事情,的确不太适合宁王殿下,一次也就够了。”静王笑了笑说道,“九月初八放榜,在那之前,唯一能插手影响结果的人就只有父皇了。科举的本意就是为国求才,陛下对今科会试十分看重,他如今已经存了整顿朝纲的心思,便更加需要新进的人才。鹤龄与繁昔的文章都已到了火候。因此我想,不妨找个机会在父皇面前提一提他们。”
洛凭渊明白过来,如果能让天宜帝注意到陈元甫等人的才学,又得知他们也参加了今科会试,或许能令事情有所转机,值得一试。只是以天宜帝的多疑善忌,如何提起却是要费些思量,总不成直接拿了陈元甫的策论去给皇帝看吧。
他于是点头道:“皇兄有何锦囊妙计,都着落在我身上去办就是。”
“不算什么妙计,横竖总需绕些弯子,才好让父皇放在心上。”静王叹道,“好在尚有几日时间,我们做得周全些,恐怕还得请雪凝帮一帮忙。”
贡院值房之中,主考李辅仁的书案安放正中,左右分别是两名副主考王继昌和杨兆和,其下则是伏案忙碌的十二名考官。
要将四千五百余分答卷在短短十日内审读分等,着实繁冗不易。一连几日下来,每个人都熬得头脑发昏,眼皮困涨。
王继昌拿起一份刚送上来的荐卷,看向第一篇策论,破题是:边胡为患,古已有之。何者强汉盛唐,王师逐外虏于祁连之外,及至朝代更迭,竟有五胡乱华之虞,盖外张内弛,自祸己身矣。以禹周四海丰饶,圣君烛天,家国为本,礼义为信,六合同心,厉兵秣马,兼以教化,何愁边患不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