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浚沉默了,想到以前防着被陛下猜忌、防着陛下眼线,过的战战兢兢日子,再对着喜欢敞亮做事的沐瑾,心头极为感慨,朝他深深地做了一揖,道:“大将军是个磊落人。”
沐瑾笑了笑,便把话题扯到正事上,“你收拾收拾,跟着我一起去淮郡,近两三年内都不会有空回来,安排好家眷,想继续留在赵郡,或者是跟着去淮郡都成的。”
高浚应道:“是。多谢将军。”
沐瑾摆摆手,道:“忙去吧。”他又派人去把老贾叫来,让老贾提前赶去梧桐郡,让他阿爹先收拾起来,到时候好一起回去。
老贾默默地看了眼沐瑾,忘掉当初沐瑾说的那句,不准他阿爹留在他地盘的话。
沐瑾又找来郡府、郡监等人,把各项杂事都安排完,之后便带着人回淮郡。
他不赶时间,趁着回去的功夫,正好把沿途都巡查一遍。
首先重中之重,就是修路工程。他投入那么多的人力、财力,可不想修出个豆腐渣或者是偷懒工程。
西边多山,以前的官道都是沿着山脚绕来绕去,要多走许多路。修路队,要是想省力,沿着旧官道翻新、扩路,要省很多事,这样的话,原来的旧路基就还能用,只需要修一半新的,另一半旧的往上铺一层石子就够了。
事实上,他要修的相当于高速,尽量走直线,能不绕弯的就尽量不要绕弯,遇水搭桥、遇到小坡,从坡中间挖出一条路来,实在过不去的大山,这才选择绕路。
这样,一些绕弯多的旧官道就会废弃掉。守着官道,人流量充足,经济自然繁荣,以前守着官道的一些县,在官道改路以后,就会没落下去。道路规划的时候,玩点花样,保留原路也是有可能的。
沐瑾并没有废弃旧官道,而是让修路队重新铺了遍,这样以后还能成为县道、乡道或备用道路用。
他回淮郡的途中,便把新旧官道都走一遍,遇到修路队,也得顺便检查遍。
那些修路的战俘,但说实在的,打起仗来,兵卒子们其实并没有什么选择。别的地方征兵都是不管愿不愿意,直接就给带走了,逃跑不仅要掉脑袋,还要连坐。
沐瑾让俘虏修路,一来是不想直接把青壮放回去继续给对头当兵源,留三年以后,这些兵卒子再放回去,那都已经是物人非掀不起浪了,二来就是正好把修路的辛苦活干了,这并不等于他们就得被人当作牛马牲口对待,该有的基础保障还是得有的。吃饱、穿暖、不受欺凌虐待,这些都是最基本的。
军工部的工程兵,因为有了战俘干苦力活,他们现在相当于领班,负责技术、监工,防止战俘逃跑,对于修路标准、施工安全、包括日常的战斗训练,都还是得做到位的。
沐瑾遇到一队,就检查一队,遇到有问题的,先把监管部门先揪出来捶一顿。大多数情况都还行,修路工程也在顺利进行,他瞧着也还放心。
路都逛了,沿途的县、乡、村子也都去看了看。
各乡的百姓依然是种着地,穿着破破烂烂的旧衣裳,地刚分到手里,日子比起以往没多大起色。过小日子,钱财家当都是一点点挣起来的,想要乍富是不可能的。养民,真不是一朝一夕能养起来的。打一场仗,可能几天时间就把一个地方毁了,但要把当地百姓再养起来,那至少是好几年,甚至十几二十年。
青山郡、青阳郡的地里都是女人背着孩子赶着牛在种地,田梗上还有一些光屁股的几岁大的孩子在跑。家里的青壮没了,这些女人就得带着孩子下地干活,饭也是早上做好,带到田地里头吃。家里家外全是一个在张罗,极为辛苦。
她们买不起牛,这些牛都是萧灼华的扶贫政策,从草原运来的牛,分到各村,由各家村民轮流使用。
沐瑾怕把人吓着,只带着几个贴身侍卫去到田梗边,趁着主人家离得远,掀开她们带的饭看了眼。
木质的小饭桶,有盖的,里面是陈米做的饭,上面盖了层菜,连点油腥都看不到。不过好歹,饭是干饭,瞧着份量也能吃饱肚子。
他估计等秋收后,他们有存粮就能好一些。
忽然,相隔好几块田的地方来了一群人,领头的是一个缺了条胳膊的年轻人,身后是群老弱妇孺。年轻人旁边还有个孩子,正指着沐瑾他们。小孩子的声音穿透力强,隔着老远都能听到在说:“就是他们。”
沐瑾把饭盆放回到地上,朝着田间刚才犁地的女人看去。
那女人扔下犁靶,跑到一旁,拿起了锄头,恶狠狠地盯着沐瑾。
缺胳膊的年轻人是中军大营出来的,在攻打博英郡侯时,负伤,断了条胳膊,养好伤后,通过考核,调来做了村长。他一眼认出沐瑾,赶紧示意村民们放下武器,怕引起他们的恐慌,说:“是来找我的,我以前在军中的上司来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