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听说他要去兵营,连害怕都忘了,去兵营学不到什么真武艺不说,还得起早贪黑又晒又苦吃糠咽菜,去就是专门受罪的,他可从没想过要去,他宁愿每日早起两个时辰用来练武功……
而且要那些兵士来打他,他只怕真要被打死了!
胡亥心情一起一落,再起再落之下,再绷不住镇定的模样,见自己被蒙恬提溜了起来,知道事成定局,悲从中来,先是兄长兄长的叫不住往扶苏那边扑腾,见没用就开始母亲母亲的嚎,对上自家父王看过来平静阴沉的目光,哭声又戛然而止,寡白着脸耷拉着脑袋认命了。
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哥哥和母亲总不能让他死在兵营了,去了就去了。
胡亥又把要喷薄而出的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父王不会害他,打他也是为他好。
站在他面前的可是蒙恬……胡亥看了眼比他印象中年轻不少的蒙将军,往事上心头,一时间未来长达一年的悲惨生活都被抛在了脑后。
蒙将军正目光惊奇地看着他。
胡亥郁闷地朝蒙恬行了个礼,问好道,“蒙将军好。”
胡亥对蒙恬很是尊敬。
事实上他现在对这些和他站在对立面的文臣武将们感情很复杂。
他和扶苏一起学文,讲学的老师并不固定,偶尔也会遇上蒙毅李斯等人,看见人难免会想起过去,见到李斯他就会想问李斯为何伙同赵高假传圣旨,见到蒙毅蒙恬他一颗狼心狗肺不由自主心虚不安,虽然这一次混蛋事他还没做,也不打算做。
那还是乖一点罢,兄长扶苏去的时候才四岁,董慈四岁的时候也很有本事,他二十老几的人,去就去了。
胡亥彻底平静了下来,朝父王兄长行了礼,也朝蒙恬行礼道,“劳烦蒙将军了。”
小孩奶声奶气的,说哭就哭,声音说收就收,翻脸比翻书还快,惹得蒙恬哈哈乐了起来,“这孩子有意思啊王上,别具一格比大公子好玩!王上放心,臣下定然会好好教锤炼他!”
扶苏虽是觉得自家弟弟性子骄纵去兵营里待一待也好,却还记得那二十军棍,心里急成一片,只他知父王的脾性,劝诫求情顶罪都只会火上浇油,只能另想办法,见弟弟正眼巴巴的看着他,心里一软,便上前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慰道,“胡亥你去了兵营别惹事,哥哥每隔五日就来看你一次,带着好吃的。”
“哥哥莫要担心那二十军棍,胡亥受得。”胡亥眼巴巴的点头,“只是母亲回来哥哥你一定来告诉我一声。”
扶苏又心疼又想笑,点头应了,蒙恬朝赵政行了礼,拉着胡亥便告退了。
胡亥这便开始了想念董慈一百天的第一天。
明阳宫里便只剩下赵政和扶苏两人。
扶苏跪下行礼,正准备说些什么,赵政制止了,“胡亥的事你不用插手,他性情乖戾顽劣,你为他求情暗中护他反倒是害他,这件事也不必让你母亲知道,平白惹她心烦伤神。”
他们是王宫子弟,自是不能与寻常人家的孩子相比,扶苏明白父王所说的道理,便也忍下了想护着胡亥不挨打的心思,只叩首回道,“往后儿臣定管教好弟弟,不让父王母后操心了。”
赵政应了一声,漫不经心环视了一周,烛火是新换上的,案几上有灰尘,在这住的主人已经搬到别处去了,赵政看着个头已经不小的嫡长子,沉声问,“搬出去了么,害怕?”
扶苏摇头,“母亲被吓坏了,母亲给儿臣收拾了新的寝宫,让儿臣搬过去。”
扶苏说着神色不由自主就轻快了许多,“就在母亲卧房的隔壁,母亲胆子小,跟儿臣说她很害怕,和儿臣挨着一些就安心多了。”
赵政看着大儿子脸上轻快的神情,心情越发不虞,沉声道,“以后不要在你母亲面前弄出这么血腥的场面,她受不了这个,胡亥哪里来这么重的戾气。”
胡亥在近侍宫女仆人面前素来都是这样,只是这次动静大吓着了所有人,扶苏想了想便回道,“弟弟似乎天生就是这样的,他只信任家人,很听话,但很不喜欢内侍宫女,无事还好,若有事,必定是照重刑来,连贴身伺候他的近侍都战战兢兢的不敢逾越半步,偏生他对刑律熟悉之极,罪名刑法张口就来,宫人说弟弟当时情绪激动,非得朝重罪里治,母亲匆匆赶来,乍见之下管教了弟弟两句,弟弟不听,就冲撞了母亲。”
和密报里所说的无一二,赵政蹙眉,吩咐道,“以后刑律这一科胡亥便不跟你一起上了,让他多学些仁义之道,震慑积威有必要,只若一味喊打喊杀,却是莽夫所为,你看着他点,从兵家入手,让他眼界放开些,莫要盯着宫里这三寸土地,他这冲动无脑的脾性不改一改,迟早成王侯顽劣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