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122)
朱启佑听见这声“儿呀”,当即身躯以颤抖,跪至塌边,母子相对垂泪不提。
公主扯过两个凳子,与朱启佑挨着床榻坐了,各自问候别后情形。三年来低调行事,生活比照从前平静了不少,聊得更多是日常琐事。文太妃病了一段时日,公主在此侍疾,已经许久未曾回府。
闲话许久,朱启佑问宋景时:“怎的不见王妃?”
宋景时叹了口气,道:“这眼看着就要到下旬,北宫各苑的月例还没发放。从前内务府瞧着我的面子,对旁的太妃总有些耽搁,却从来不曾怠慢母妃这头。最近也不知怎的了,竟连咱们也怠慢起来。旁的物什也便罢了,这眼瞅着天儿冷了,母妃还不曾分到炭。我与蓁蓁都不知晓兄长今日会来,我在这照看母妃,她一早儿便催月例去了。瞧着时辰,现下也该回了。”
朱启佑在养母与妹妹面前很是放松,与妹妹打趣道:“弟妹如今愈发有亲王正妃风范了。”
这厢才提到晋王妃,便听得外头人声。晋王妃已然领到了月例,正差使着人往回搬东西。朱启佑听见声音出来,同晋王妃打了个照面,对方差点跪下给他行大礼。她这一犯傻,好歹叫公主瞧见了,飞奔出门将人搀住。朱启佑憋着笑,反倒是给王妃行了礼,将王妃吓得差点又跪下去。
几人进了屋,宋景时扶着夫人白了朱启佑一眼:“蓁蓁胆子小,兄长你可别再吓唬她了。”
朱启佑笑了一会,转过话题:“我瞧王妃领回来的东西多了不少。”
“可说呢,”晋王妃撇了撇嘴,“我推脱了一上午,好说歹说,仍是叫人给拉了壮丁。”
原来那内务府管事刚换了人,又恰逢天子大婚,这些人都以筹备天子婚事为重,仓促间将西宫忘了个干净,倒也算不上是有意怠慢。晋王妃过去的时候,见内务府人皆行色匆匆,好容易抓住个管事的,说清来意后对方也不推诿,当即帮她解决了月例之事。晋王妃领了月例,正待离开,刚巧撞见主持操办天子大婚的端和公主。晋王妃想跑没躲开,便被她拉了壮丁。
“三姑还是那副模样,一贯的自说自话根本不听旁人说了甚么。”晋王妃抱怨道,“我也与她说了,不是不帮忙,只是母妃这头病着,我与公主实在无暇分身。她就是个不听人说话的,好歹还是将差事分给了我。”
晋王妃吐了吐舌头:“既然这样,那我也不能白干活,便借势打了个秋风。我见他们采买的回来的东西还没入账,也不拘是棉花丝绸、珠宝首饰还是药材补品,每样都抬了几箱子回来。”
“王妃当真会过日子,妹妹有福了。”朱启佑打趣道,说罢被公主踢了一脚。
文太妃与孩子们闲话半晌,实在精神不济,叫公主服侍着睡下了。几个人换到外间小声交谈,公主问王妃得了个甚么差事。
洛的宗室人丁稀少,仁熙帝是英宗晚年得来的孩子,辈分极高。年前光宗的太后顾氏殁了,吴王又实在年老不好活动,宗室之中不说长辈,连个与小皇帝平辈之人都找不出来。大婚由宗人府与礼部操持,但有许多内宫之事不便外臣操心。
端和公主是天子的侄女,是个本已当上长公主又变成公主的倒霉蛋,也是宗室之中辈分较大又不曾外嫁的公主。概因事务繁杂,端和公主一人分身乏术,最后还是将晋王妃也拉了进来。
晋王妃得了个监修宫室的差事,此次大选除却皇后,另有后妃六人得了妃嫔封位,大婚后均将入主宫室。
宫殿修葺、填砖、补漆,院中苗木、盆景,室内的一应陈设需全数勘察一番,缺少的材料统一采买。采买好材料,又要监督安排工程进度,安置防卫,避免工匠冲撞了宫中贵人。如此种种繁琐之事,皆被端和公主一股脑甩给了晋王妃。无怪晋王妃头疼,虽然各类事务有专人负责,但最终都要拿给晋王妃掌眼,不可谓不麻烦。
朱启佑摩挲着手中的腰牌,这是钦赐出入禁宫的凭证,以此赋予他探视太妃的便利。他在心中揣测仁熙帝的意图,应当是默许了放宽对他的一些限制。
他将推测告知公主二人:“我观今上的意思,似是默许了咱们日后正常来往。陛下今日还赐了我出入禁宫的腰牌,准许我时常探视太妃。如今太妃病势沉重,少不得辛苦你们二人照料。我如今是闲人一个,对禁宫又算得上熟悉,王妃不如在工程中给我安排个差事,我这个做兄长的也好为你们分忧。”
两日后,晋王妃请了旨意,着永定侯府次子朱启佑监修东六宫,协助处理天子大婚事宜。
同时,北关战火重燃。已是公主的宋景时再次领兵出征,朱启佑这才明白了他被准许入禁宫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