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虫+番外(51)
我摸出一两银与他:“换架结实的,还有被褥。”他依旧没有道谢。
而我对着齐进房子喊:“齐大哥,我走了啊。”
他在里头应:“噢。这个盐豉汤回头我也去买,好喝的。”我抄河旁近道回了禾木医馆。
这件事就此揭过,生活一切如常。
除了我不再在心里偷偷叫沈涟大儿子。
回去的路上有袅袅炊烟飘散,为悼穆宗的凄风苦雨增添了温暖的尘世气息。禾木医馆居然也飘着炊烟,我打开前铺门,跑过院子,直奔厨房。灶台橘红色的火光正朦朦胧胧地投影上墙壁。
卫彦穿着我昨日留在医馆中的新衣新鞋,专心致志地对烧热水的锅发呆。我走到他身边问:“你在愁什么?”
他指着灶上另一口锅说:“锅穿了。”
灶上那口锅被他烧穿一个大洞,我忍住笑说:“还有其他锅,没事。待会儿我来用胡食做法烧羊肉,你快坐下。”
他乖乖坐桌子旁。“沈涟生病,我照顾了他一宿,所以昨日没陪你过生辰,对不住。”我解下他的束发带。
他说:“不要紧。”
我以右手为梳,从背后顺他依旧硬实而滑了许多的黑发:“衣裳鞋子之外,我看你昨天盯了好久瓢虫,所以另送你一个瓢虫巾环作生辰贺礼。”我左手掏出怀中放了一宿的赤玛瑙墨翡瓢虫巾环,悬在他眼前。他一下抓稳,在掌中翻来覆去地摩挲,又举起来放自己头发边说:“要束。”我将发带从瓢虫巾环两边穿过,给他束上头发后打结。灶上水声咕嘟嘟不停歇。
卫彦分明就是水中之石他周围的水流或惊涛骇浪或幽暗流深,而他岿然不动。
可没有什么是固定不变的,最顽固的岩石有一天也会被水滴穿,最终融入这些水流,回归他的宿命。
穆宗的服丧期满后,司户参军蔺林和燕捕头晚间过来吃我新学的鹅肫掌汤齑。席间,蔺林夹起一截南炒鳝说:“李平你二十七岁还不成婚,我本该课你的税的。从前住你隔壁的桑兰,她儿子狗子都五岁了,能在街上跑了。”
我摸着脖颈间的骰子求饶:“你们分明晓得我不能成婚。”
燕捕头帮腔:“蔺林,这世道下草市镇还有几个人禁得起你课税的?你别吓唬李平了。”
“算了算了。”蔺林嚼着鳝段大发慈悲,”即使是这世道,穆宗早些时候,也就是初春那阵儿,还不是给卫娘娘大肆庆生?我们底下当差的都课不上税,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银子。”
刨饭的卫彦眼睛里亮起星火。我知道他光注意我不成婚了,对他小声说:“你总算高兴些,不那样苦恼了。”
蔺林和燕捕头同时叫。迁过他户籍的蔺林说:“李平,卫彦哪有表情?”燕捕头说:“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和他在一起够久。我转而问纷纷夹鹅掌的三人:“鹅肫掌汤齑怎么样?”
卫彦说:“好。”燕捕头说:“你的手艺从不令人失望。”蔺林说:“我也要多来几次了。”
我笑说:“鹅掌性温清热,多吃更好。”
待他两吃完回去,我问卫彦:“你还为天一心法卡在第八层苦恼么?”
他说:“是。”
我说:“总能弄懂的,慢慢来。”
日子流水过去。我在长安城草市镇开着禾木医馆。我有一个情人卫彦。他目前因为天一心法练到第八层卡住而苦恼。他有一个色相万千的朋友谭青。我有一个从不叫我爹的养子沈涟,他什么都学勤奋刻苦,每个人都夸他必成大器。他的师傅齐进是天下第一。我治好了卫小公子的喘症,并一路看他夺得财神位。病患、街坊及分管我的司户参军跟燕捕头都比较好说话。总的来讲,时间稀里糊涂而快快活活。
夏季有许许多多的瓢虫。实际上,这个世界建立在一只巨大无比的瓢虫背上。而它的背上有星星,每当它振翅,这些星就会越过现实边缘抵达我所在的世界。在擦过现实之处产生火星,于火光中诞生奇迹。
或者变更一块岩石。
我蹲在永熙元年的槛上,有时跟燕捕头说笑互相帮忙。他有一回路过感叹辛苦:”人情来往总是没完。”我在医馆里笑着答:“正是。”
而我的世界之外,巨大的瓢虫推动着万物运转。永熙一年六月十日,有人出现在我医馆门口。那一瞬间我想,被燕捕头说中了,我十五岁欠下的人情,到了偿还的时刻。
第34章
标题:远行鄂渚
概要:他平淡作答:“主人死,我殉,无法护他。”
来人清矍,青衿便服,双目有神,他身后行人数个,马车辚辚驶过。
我跟诊完的病患说:“没什么大碍了,回去不要食发物。”病患出去了,我忙到医馆门口迎来人进来:“梁大人快请进。怎么亲来禾木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