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雨滴打落在车窗噼里啪啦的声音,他坐在后面沉默地看着窗外,不知怎么突然回想起以前的事情,不觉略有些失神。
在他八岁以前,印象里只有充满敌意的破旧锦城、家里沉默压抑的气氛、母亲疲累失望的表情,以及晚上经过母亲房间时,听到从里面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哭声。
这个世界真的好奇怪,每个人似乎都是孤单而忙碌的。
他蹲在地上看着忙碌的蚂蚁,觉得人们就像是这群蚂蚁,而他自己,就是闯进蚂蚁世界的怪物。
所以才没人能够理解自己,所以他们会对他指指点点,在背后嘲笑他。
为什么母亲会害怕自己,为什么她不能理解自己的想法,为什么她就不能像别的母亲一样坚强?
或许就是因为他和他们不是同类吧。
那时的他还太小,无法理解为什么母亲永远都会逃避退缩,不能为自己勇敢地踏前一步。她越对自己露出失望的表情,他就越想竖起浑身的尖刺,因为不想让她伤害自己,便会下意识用冰冷刺人的言语去伤害她。
那时候的他在想什么,已经记不太清楚,只依稀记得看见她哭出来,心里涌出的并不是报复的快.感,而是茫然的痛苦。
童年时光里,似乎只有母子间因互相不理解,互相折磨而留下的痛苦。
直到现在,他依旧记得那枚被丢弃的珍珠发卡。
那是他在偷看到母亲生日后,用偷偷送牛奶发传单而好不容易攒下的一笔钱,为她买下的生日礼物。
当时因为被高年级学生发现,嘲讽他是怪物是孤儿野种,他还跟他们打了一架,终于得以将礼物抢了回来。然而在第二天,他早早回到家里准备给她过生日,试图缓解母子关系时,却一直孤单地等到了晚上。
蔺宛是被一个男人送回来的。
而刚回来,没等他将偷偷练了很久的“生日快乐”说出来,却只得到了蔺宛失望的指责,她问他是不是又打架了,埋怨着能不能不要让她总是那么担心。
说着说着她又哭出声道歉,不断重复着道歉。宴臻墨能看出,她是真的在为不能给他一个好的生活条件而愧疚。
但他那一刻,却并没有觉得感动。
而是寒冷。
她的哭声传到他耳朵里,心里只有空洞的冷意。
她是后悔了吗?终于受不了要丢下自己了吗?
脑海里闪过那群人嘲讽自己说母亲早就在外面有人了,他忍不住冷声质问那个男人是谁,蔺宛面色错愕却并不回答。两人大吵一架,宴臻墨愤恨地将那个曾被自己珍惜地包扎好的礼物,从窗外扔了出去,直接跑了出去。
他也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思,蹲在楼下等了一会儿,没有见到人追出来,最终面无表情地离开。
而后他就茫然地在漆黑清冷的街道上,毫无目的地不断走着,脑海里闪过无数想法,不知过了多久后终于下定决心,他要离开这里。
七岁的宴臻墨想着,或许自己选择离开,对两人都好,不需要再相互折磨了。
于是他重新返回家里,即使发现母亲不在家里,知道她可能是出来寻找自己,也漠不关心地重新启动了当初的远走计划书。
却不想刚到车站,准备上车的那一瞬,阴差阳错地撞见了出差的父亲下属。那人看见他脸的那一刻突然瞪大了眼睛,于是就在擦肩而过时,抓着他怎么也不放。
期间发生的动乱,宴臻墨的记忆其实已经有些模糊,只记得在自己八岁生日那天,父亲便找上门了。
而让他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在宴敛煦出现后,蔺宛会脸色苍白,显得那么恐慌害怕。她不仅撒谎说儿子是别人的,甚至还找曾经的追求者帮忙隐瞒身份,就是试图让宴敛煦误会。
但好在宴敛煦拿出亲子鉴定书后,蔺宛最终还是颓然承认,并求宴敛煦不要告诉“姐姐”这件事。
宴臻墨第一次知道,原来母亲还有个姐姐,但这位姨妈的存在,却似乎是个秘密,无人提起。
而后在蔺宛询问他是否想去京市时,他想也不想地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于是在那之后,他从被人嘲笑的野种小怪物,成为了备受瞩目的天之骄子,宴氏集团未来的继承人。
宴敛煦的到来,让总是不被人理解,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宴臻墨,终于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是怪物。原来他不是异类,只是不应该属于这里罢了。
而宴敛煦所站着的高度,宴敛煦的优秀强大,都让宴臻墨产生向往与孺慕之情。因此,从没体验过有父亲生活的他,才会那么轻易地就接受了宴敛煦的存在,还帮助说服蔺宛,跟他们一起回了宴家。
在最初被带回到京市时,被宴敛煦带在身边教导的宴臻墨还觉得,父亲所在的圈子,果然是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