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如听了,心情复杂。
去年这事,漪如也听说过,当时还感慨父亲虽然好面子,身上也仍有纨绔习性,却是一腔古道热肠。不想这背后竟是入不敷出。
“瞎操心什么。”
正说着话,严祺走了进来,不耐烦道:“那些东西,我不过是拿去抵押,待日后手头宽裕些自然会赎回来。”
“父亲回南阳八年,靠着那些田产也不曾攒下什么钱财,又何时才会宽裕,父亲又何时才能赎?”漪如反驳道,“那些物什,虽都是些器物古董,却都是曾祖父和祖父留下来的。父亲若一直不赎回来,就成了死当,父亲可忍心看着它们变成别人的?”
严祺无言以对。
漪如也不多言,让小娟把一只小漆盒摆到案上,打开。
严祺和容氏看去,吃一惊。那里面,竟是些官样的金锭,足有上百两。
“这是我这些年在扬州经营生意攒下来的,其中大部分,都是去年那脂膏生意得来。”漪如道,“父亲母亲拿去用,家中的亏空,我也会补上。此番我去秦州,还望父亲母亲莫要阻拦。”
严祺与容氏相视一眼,吃惊又狐疑,神色各是复杂。
北边战事吃紧,京中的也很快发兵。
崔珩受命,带着兵马,浩浩荡荡地出征。
当日,万人空巷,围观的百姓站在道路边上,人山人海。
王竣骑在马上,身上穿着崭新的甲胄,看上去威风凛凛。
他是副帅,少年得志,无人不艳羡,但他自己却得意不起来。
这一路上争相送行的人,都是来看崔珩的。而他,虽然名为副帅,但人人都知道他是靠着家里的关系当上的。
当然,就连这一点,他也是沾了崔珩的光。因为上次,崔珩也是被皇帝破格拔擢,领兵破敌,立下大功。故而当皇帝将同样年轻的王竣任命为副帅,朝中反对的声音并不大。
王竣的目光瞥向前方,崔珩也身着铠甲骑在马上。所有的目光都望着他,对他笑脸相迎。
包括临淮郡主。
方才离开皇宫的时候,王竣看到她站在宫城的城楼上张望,却不是在看他。
对于王竣想向中山王求娶临淮郡主之事,母亲徐氏并无兴趣,说临淮郡主骄纵,不合适。可王竣的父亲王承业却是支持。
王竣忽而想起昨夜王承业对他说的话。
——“放心好了,你此番归来,立下功勋,圣上必是大加赏赐。到时候莫说临淮郡主,你就算要娶公主,圣上也会应许。”
王竣皱眉,道:“崔珩是主帅,我是副帅,就算立功,他的功劳也比我更大。”
“崔珩?”王承业冷笑一声,语重心长,“他算什么东西。记住,你是我的儿子,在这天底下,除了太子,谁也大不过你去。”
天色有些沉,看着似乎又要下雨。
望着出征的兵马远去,徐氏站在宫城的城楼上,总觉得心中颇是不安。她虽然为王竣受重用而欢喜,却知道这毕竟是出征,方才还哭了一场。
“怎么了?”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这大好的日子,竟是难过么?”
徐氏看去,王皇后看着她,目光温和。
她忙用绢帕擦擦眼角,答道:“自非难过,只是阿竣头一回出远门,难免牵挂。”
王皇后微笑,鲜红的唇角弯弯,看着颇是奇异。
“不必牵挂,待他回来之时,便大不一样了。”她缓缓道,“你高兴也来不及。”
第二百八十章 秦州(下)
秦州是京畿门户,往西可往吐蕃,往北能到陇右和大漠,商业繁盛,是要冲之地。
漪如跟严祺和容氏说的那些话,自然是实情。容昉这边有几个老主顾,也确实在向他的货栈要货,做西域的生意。
不过现在,这对漪如而言并不是首要大事。
严祺和容氏同意她来这里,还有一个重要的理由。
容昉的这些主顾,在当地都是能耐不小的大商贾。其中有一人叫做周璟的,人称陶朱再世,生意做得大,官商两道都吃得开。据漪如所知,甚至朝廷用兵之时要置办大宗物资,也总会找到他。
这样的人,无论是在朝廷里,还是在后军里,都有颇多关系。
严祺虽然在崔珩面前说了一番大道理,但他和漪如一样,真正在乎的,只有严楷的小命。
故而虽然崔珩确实把严楷安排在了后军,但毕竟主帅和一个小小的军司马之间也隔着千万里,难以时时照拂。且严楷身为管押运的军司马,难免还是要往前方走的,会遇上什么不测也未可知。
严祺离开京城八年,从前的关系尚且生疏,遑论在军中这等从前不曾涉足的地方。这等事,对于王承业之类的人自然也就是一句话,但严祺拉不下那个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