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纨绔与高岭花+番外(566)
所以他只对苏宏州说了一句话,再没有解释什么。不曾想他的话被人曲解,化为流言,在京城内外肆意散播。
薛景寒一开始不知道流言的诞生。他忙碌得很,周围人也不敢随便提起苏戚。
后来他知道了,又实在没有心力去管。
大约人做私事都需要感情,无论是爱,还是恨。
“……你出去罢。”
他对杀戈说。
放轻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薛景寒一动不动坐着,目光不知在看哪里。明媚的日光爬过门槛,斑驳树影在地面舞动着,杜鹃和芍药的香气随风荡漾。
已经是太安二年晚春时节了。
一切都暖融融的,唯独他的心沉浸在无底的冰冷寒渊。
他像一个早该死去的人,孤独伫立于世间。
“如果你是我,为何能活得如此愚昧可怜呢?”
薛景寒问巫夏。
“你不肯放过你自己,还不肯放过我。”
在薛景寒看来,巫夏并不算个完整的人。死前挣扎着走向祭坛,将真正的姓名告知苏戚,才算懂得了人性。
可是他懂得太晚,太晚了。
雪团儿似的猫一前一后进了书房,喵呜喵呜地叫着,在薛景寒的脚上蹭,跳到他的腿间。
薛景寒抚摸着蓬松温热的皮毛,长而密的眼睫垂落下来,遮挡住空茫的墨色瞳孔。
“我现在,大概很不好。”
他对自己说。
“虽然我感觉不到好不好。”
次日,丞相亲自去苏府道歉,看望养病的太仆。并站在苏府外头,行大拜之礼,以示愧疚。很快,人们便都知道,薛苏二人性情不合,外出途中起了嫌隙,但此事与穆念青毫无关系。
有人就问,那苏戚去哪儿了?
便有人回答,自然是闲游散心去啦。
众人一想也对,毕竟是苏戚嘛。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从不会被人拘着。
这事儿说到底就是夫妻俩闹脾气,外人掺和啥呢。
于是沸沸扬扬的吵闹逐渐平息,谁再敢指责苏戚的不好,自有丞相的人出面压制。一来二去的,倒也没什么人关注薛相的家务事了。
至于薛景寒从苏府回来,因过度头痛而昏厥倒地之事,无人知晓。
……
程易水等人所写的文章,以及数月的慷慨陈词,却不知不觉流出京城,传至各个郡县。苏戚的名字,亦广为人知。
乌山郡,临溪县。
这里远离京城,官府仁厚,人们提起京中逸闻,倒也轻松自在。只要不妄言议政,不惹麻烦,巡城的守卫根本不管你聊什么东西。每每黄昏渐近,酒客聚集在一起闲聊消遣,也算城中一景。
今日也是如此。
临溪县内最大的陈记酒楼,已经聚了一二十个敞怀喝酒的常客。他们嘻嘻哈哈说着家长里短,新近见闻,自然而然提到了苏戚。
“你们知道苏侍郎的事么?”
一个脖子泛红的壮汉醉醺醺地问。
便有人回他:“苏侍郎?哪个苏侍郎?”
“自然是先帝亲封的殿前侍郎……苏太仆的千金……”
众人恍然大悟。
说到苏太仆就懂了嘛,人家里就一个宝贝女儿苏戚。
“那哪儿能叫侍郎啊,都不做官了。现在是薛相的妻子……不过听说关系不好,闹着出去游山玩水了,这成亲不到一年,啧啧……”
“倒是个大小姐的脾气。”
“不能这么说。陈二,你跟家里的婆娘吵架,不也赌气拎着包袱跑到临县卖货不回来吗?”
大堂内笑声一片。
先前提起话题的壮汉打了个酒嗝,很不满地打断他们:“陈……陈二如何跟苏家女比!人家敢单刀赴会,杀恶霸卞棠,替那可怜的何学子报仇,他敢么!”
酒客的笑声便渐渐低落下去。
又有人低声道:“这苏娘子的确是个奇人,半点不像高门贵女。我姑舅就是安城人,当年桐江暴涨,苏娘子恰巧路过此地,县令不作为,她带人踹开县衙的门,愣是把里头的官儿指使得团团转……还不惜斥重金征收民兵,开挖水渠修筑堤坝,她自己也整日在坝上,弄成个泥人儿。”
“哪家的姑娘敢这般行事?若不是她,安城柳林得多淹死好些人。”
“大旱的时候,还打着太仆的名头去抢官粮呢。别人都是维护自家,她反倒不怕惹麻烦。”
“抢官粮?当时不是有个戚姑娘劫富济贫……”
“苏娘子就是戚姑娘嘛。”
“……”
说话间,角落的年轻人站起来,走到柜台前结账。他身形瘦削颀长,腰间佩剑,再无其他饰物。
“再拿一条炸鱼,一包咸菜,二两酒。”
他摸出碎散银两,放在台上。
掌柜的正在听酒客闲聊,闻言回过神来,连忙堆起笑容:“好嘞!客官稍等。”